時間:2023-03-28 15: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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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實踐,實踐哲學,惟理智主義,共時性和歷時性,社會個體生成論
無論從今天哲學研究必須進行與時俱進的理論創新角度來看,還是就20世紀初以來西方哲學界已經出現的“社會哲學轉向”而言,對實踐進行恰當的哲學研究都具有極其重要的關鍵性意義——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一方面,實踐觀點既是馬克思哲學的根本觀點、代表了其與所有其他哲學觀點不同的嶄新本質特征、是其與時俱進的旺盛生命力的根源之所在,同時也因為無論馬克思本人還是其他經典作家,都沒有建立嚴格學術意義上的、以實踐為研究對象的系統完善的哲學理論體系,因而即使在今天看來,“究竟應當如何對實踐進行恰當的哲學研究?”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根本性方法論問題;另一方面,西方哲學界自20世紀初以來出現的“走向生活世界、實施社會轉向”的基本態勢,實際上既從研究對象角度表明了研究活生生的現實社會實踐活動必然是“走向生活世界”的進一步具體化和根本出路,也因此而對其所有研究者提出了進行方法論反思和創新的關鍵性任務,即如果實踐本身不同于西方哲學研究迄今為止的研究對象,那么研究者顯然就必須進行必要的反思、探索真正適合于研究實踐的嶄新的方法論模式。
這樣一來,“究竟應當如何對實踐進行恰當的哲學研究”這樣一個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問題,顯然就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枝節問題或者偽問題,而是一個既事關實踐哲學研究成敗、也事關當今哲學研究究竟是否能夠健康發展的關鍵性問題。實際上,研究和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研究者本身究竟如何看待作為其研究對象而實際存在的“實踐”——是在繼續沿用西方傳統的惟理智主義哲學研究傳統的基礎上,把它看作是與相對靜止、不涉及任何社會維度和個體維度的自然物質對象一般無二,還是實事求是地承認它與自然物質對象有本質的不同,是既包含有機結合的社會維度和個體維度、又同時對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不斷進行改造的動態性過程;如果承認后者,那么,我們顯然就絕不能繼續沿用這種惟理智主義方法論和研究模式,而是必須通過實事求是的探討和研究,找到揚棄了這種惟理智主義方法論和研究模式的、嶄新的、真正適合于研究社會實踐過程的方法論和研究模式。
有鑒于此,本文試圖通過強調指出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本體”,揭示西方哲學傳統的惟理智主義方法論和研究模式根本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實踐的基本特征,進而指出只有從把社會與個體、把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維度(diachronicaldimension)和共時性維度(synchronicaldimension)有機統一起來的“社會個體生成論”的方法論和研究模式出發,今后的實踐哲學研究才可能真正走上健康發展之路。
一、“實踐”怎么可能是“本體”
探討和論述以實踐為研究對象的哲學研究方法論問題,首先無疑必須確定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的本質特征。如上所述,假如研究者能夠完全把動態的社會實踐活動與靜態的自然物質對象等量齊觀,那么,進行這樣的探討就沒有什么意義了,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研究者完全可以繼續沿用——事實已經證明能夠非常有效地研究中觀范圍的自然物質對象的——西方惟理智主義哲學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而不用對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進行任何批判改造。可惜的是事實并非如此,因為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與自然物質對象的本質區別是一目了然的。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下列關鍵性問題,即究竟是被研究對象的基本內容、存在狀態和本質特征決定研究者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還是研究者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決定被研究對象——如果承認前者,我們的探討就顯然是必要的,而假如承認后者,則不僅會最終導致“削足適履”的不良結果、使迄今為止的實踐哲學研究舉步維艱,同時也顯然違背了幾乎所有研究者都自覺不自覺地堅持的客觀立場。因此,探討和研究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問題,是當今進行實踐哲學研究的關鍵性問題,而這種探討和研究的起點則必然是首先清晰地確定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本身的本質特征。從這種角度出發并結合國內的一些研究結果來看,我們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實踐”是“本體”嗎?因為從根本上說,只有以“實踐是××本體”這樣的觀點為個案進行盡可能徹底的批判分析,我們才能為嚴格地探討和研究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問題奠定基礎、做好必要的準備。
概覽一下十余年來國內外、特別是國內學者有關實踐的界定性觀點可見,許多研究者都不約而同地不再堅持“物質本體論”,開始通過把“實踐”看作是“本體”而嘗試建立各種各樣的“實踐本體論”——舉凡所謂“實踐本體論”、“物質-實踐本體論”、“實踐生成本體論”、“社會生產關系本體論”、“實踐-價值本體論”……等等,實際上都是從不同的角度出發,把實踐看作是本體、把馬克思實踐哲學看作是某種“實踐本體論”[①]。客觀地說,這些舉措雖然體現了這些研究者面對新的現實問題、通過研究和吸收西方哲學史和現代西方哲學的某些研究成果而進行的種種新的努力探索和研究進展,不過,在對這些富有創新色彩的觀點的欽佩、研究和反思之余,人們卻不禁會提出“實踐是本體嗎?”這樣的問題,如果實踐不是本體,那么它與西方哲學以往所說的“本體”又有哪些不同?而且,如果更加深入地反思一下這些觀點以及使它們得以形成的相應研究方式,我們還會發現進一步的問題,即所有這些研究者究竟為什么認為“實踐”是“本體”?這種做法對實踐哲學研究來說究竟有什么利弊?
關于這里的第一方面問題,我認為,從嚴格的學術意義上說,“實踐”根本不可能是西方哲學傳統意義上的“本體”。即使囿于篇幅的限制不可能進行比較詳細的引證和分析,我們也可以通過概略考察它們各自的“基本內容”、“存在狀態”、“特定功能”和“相關理論形式”等幾個方面,來簡要地看一看實際情況究竟是不是這樣:
第一,就基本內容而言:西方哲學傳統意義上的、表示“存在”或者“有”、“是”之義的“本體”(on,sein,tobe,being等等),所指的主要是作為整個世界的原始起點、終極基礎、最抽象依據和最一般本源的“本原”、“始基”、“唯一者”等等,同時也兼及各種具體事物(即所謂“存在者”)的、抽象的共同屬性,因而無論它們的具體表達方式是什么、相應的具體譯名[②]是什么,“本體”都主要是指作為“第一推動者”和“不動的推動者”而存在的“本原”、“始基”。所以,“本體”只能是極其抽象的、靜態的,既不涉及社會也不涉及現實個體的最一般范疇。相形之下,“實踐”則具有與此截然不同的含義:盡管西方哲學史上論述這個概念的一流哲學家不少,但從學術的現實針對性及其意義的角度來看,只有馬克思的實踐觀最符合實際,亦即只有認為“環境的改變和人的活動或自我改變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為革命的實踐”[③]的觀點,才是最恰當的觀點。因此,“實踐”不僅是現實的人進行的、有直接目的的、具體的和動態的現實活動抑或現實行動,而且它同時涉及并導致對環境的改造和對作為現實社會個體的人的主觀世界的改造。因此,實踐不僅改造具體的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同時也改造生存于這兩者之中并構成特定的人類社會的現實社會個體。因此,“本體”和“實踐”顯然截然不同。
第二,就存在狀態而言:雖然研究者可以認為具有上述含義的“本體”也是“客觀存在的”,但它實際上卻只可能存在于某種特定的觀念之中,而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現實之中——也就是說,就像人們不可能在現實生活之中找到并指認“上帝”的實際存在那樣,無論就自然環境來說、還是就社會環境而言,人們都不可能在其中真正找到并指認“本體”實際上就是什么;而且更加重要的是,處于不同的歷史文化傳統和社會現實環境之中的研究者,所形成的“本體”觀也截然不同。這顯然意味著,“本體”實際上只存在于某種特定的觀念之中、抑或說只能是在一定的理論層次上對某種特定的觀念或者信念的表達。相形之下,“實踐”則顯然是具體存在于人們對現實生活之中并且不斷發展變化的,這意味著它不僅涉及對特定自然界、對具體社會環境進行的不斷改造過程,同時還涉及對包括哲學研究者在內的所有現實社會個體的不斷改造過程。所以,從這種角度來看,“本體”和“實踐”也顯然截然不同。
第三,就特定功能而言:通過簡要概覽西方哲學史上的各種本體論觀點可見,以往哲學家們之所以設定“本體”,基本上是力圖使之發揮兩個方面的作用,即一是作為這些哲學家所認定的終極性原因、本原而發揮整個世界的始因、起源、基礎和前提的作用,二是為這些哲學家通過邏輯推理構建其理論體系提供特定的基本前提、出發點和依據[④]。相形之下,“實踐”的功能則豐富得多——它不僅發揮對各種認識結論的檢驗和評判作用,而且更重要的是,它還涉及到改造客觀世界同時也改造主觀世界,特別是涉及到使作為社會個體而實際存在的現實的人真正成為人、使其精神境界不斷生成和提高的過程[⑤];一言以蔽之,只有借助于活生生的具體社會實踐過程、通過同時改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的實踐過程,各種觀念的力量才能真正實際發揮出來,人才能從抽象的、生物意義上的人具體生成為現實的社會意義上的人,并且通過各種各樣的社會互動過程(socialinteractions)使其人生境界不斷得到提高。因此,如果說作為“觀念的王國”之最堅固的基石和最根本的內容,“本體”存在于既抽象又富麗堂皇的“天國”之中、是某種固定不變的“原點”,那么,“實踐”則是存在于塵世之中、彌漫著人間煙火并充滿了利益博弈的動態性現實改造過程。所以,“實踐”根本不可能是“本體”。
最后,就其理論表現形式而言:概略說來,研究“本體”的理論即作為傳統的“第一哲學”和“形而上學”之核心的“本體論”,是以所謂“始基”、“第一因”為基本前提,通過運用抽象的、似乎具有普遍必然性的演繹邏輯推理過程逐步構建起來的,而且,盡管這種研究在2000多年的發展過程中出現過多次對象的變化和方法的翻新,但它總的說來已經達到了成熟穩定狀態,使其研究對象、研究模式、研究方法、乃至研究結論,共同構成了“本體論研究”這樣一個富有西方哲學特色、作為形而上學的一個最重要部分而存在的學統。相形之下,盡管當今國內外都有不少研究者認為,以“實踐”為研究對象的“實踐哲學”已經取代“本體論”和“形而上學”而成為當代“第一哲學”,但是,由于在西方哲學傳統中,它長期以來一直作為哲學的一個邊緣性部門或者分支而存在,特別是因為幾乎所有研究者都對究竟什么是“實踐”眾說紛紜、對究竟應當運用何種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對它加以研究莫衷一是,所以,即使到今天,“實踐哲學”實際上仍然是一個研究對象不明、研究模式和研究方法不清、研究結論五花八門的“年輕”學科。因此從這種角度來看,“實踐”也同樣不可能是“本體”。
這樣一來,我們就自然走向了這里的第二方面問題,即“許多研究者究竟為什么認為‘實踐’是‘本體’?這種做法對實踐哲學研究究竟有什么利弊?”在我看來,回答這個問題要比回答上述第一個問題簡單得多——實際上,這些研究者之所以持這樣的觀點,主要出于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沒有從根本上弄清楚“本體”的確切含義,因而把本來具有上述截然不同的“實踐”等同于“本體”并加以研究了。從一定程度上說,這表明,這些實踐哲學的研究者既因為特定的知識積累差異,沒有真正搞清楚“本體”在西方哲學傳統之中的具體含義和用法,也因為“哲學研究”和“西方哲學研究”之間存在的“門戶壁壘”,沒有真正準確全面地理解和把握馬克思實踐哲學所實現的、對西方傳統哲學的徹底變革的真諦究竟是什么,更沒有充分意識到這種徹底變革對于今天的實踐哲學研究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第二,未加徹底批判反思地直接搬用現代西方學者的觀點——毋庸贅言,不少現代西方學者對“本體”這個概念的運用也同樣沒有嚴格遵循它的傳統含義,而是表現出了一定的隨意性,諸如所謂“社會存在本體論”[⑥]就是一個比較突出的例證。在我看來,這種做法實際上是把“本體”與實質上的某一種“被研究對象”等同起來了。在這種情況下,研究者不僅表面上混淆了這兩者各自的本質特征、因而顯得具體含義不明,實質上也為我們今天重新探討實踐哲學的方法論設置了難以逾越的障礙,因為即使就盧卡奇的相應觀點而言,“社會存在”也和“實踐”一樣根本不可能是“本體”,因為后者根本不具有任何“社會”的維度和成分。
第三,最重要的是,國內許多實踐哲學研究者采用這樣的觀點,是為了論述自己的實踐哲學觀、進而構建相應的理論體系——也就是說,他們實際上試圖通過不加任何批判反思地搬用上述西方學者構建其“本體論”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來展開自己的實踐哲學研究、建立自己的需要理論體系,因而主要關注的是建立其哲學理論體系的方式,并沒有真正清楚地意識到“本體”與“實踐”的上述本質區別,更沒有立足于這些區別、通過進一步展開更加深入細致的研究而構建真正符合實際的理論體系。而這樣一來,其研究結論究竟是不是實事求是、在何種程度上具有現實針對性和相應的解釋力,顯然就大有問題了。
綜上所述,只要承認被研究對象的基本內容、存在狀態和本質特征決定研究者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只要承認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根本不是西方傳統意義上的“本體”,那么,我們顯然就不應當繼續不加任何批判反思地搬用西方哲學家們用于研究“本體”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來進行實踐哲學研究,而是必須在徹底批判反思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基礎上,探討和研究嶄新的、真正適合于看待和研究實踐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
那么,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真的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實踐嗎?究竟為什么?
二、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為什么不適合于研究實踐
一般說來,在進行某項哲學研究的時候,許多研究者、特別是國內研究者都幾乎很少事先認真地深刻反思一下,自己所運用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究竟是不是真正適合于自己的被研究對象,就實踐哲學研究而言,情況尤其如此。毋庸贅言,這種態度和具體做法顯然不符合真正嚴格的哲學研究要求的徹底批判反思精神。在這里,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是,西方哲學家們用于研究“本體”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究竟是否適合于探討和研究“實踐”?在我看來,其答案完全是否定的!
這里必須預先說明的是,我們強調指出“本體論”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不適合于研究實踐,并不是說進行實踐哲學研究不需要(西方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所一貫要求、強調和堅持貫徹的)學術研究的嚴格性和嚴謹性,而是因為與“本體”相比,作為被研究對象的“實踐”本身在“基本內容”、“存在狀態”、“特定功能”和“相關理論形式”等方面都具有上述本質區別,因而必須強調這種惟理智主義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并不適合于研究實踐、必須對它進行徹底的批判反思。這樣一來,這里的關鍵性難題、亦即實踐哲學的方法論問題首先便在于,如果能夠確定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不適合于研究實踐,那么,我們究竟應當如何進行實踐哲學研究,才能通過保持其學術研究的嚴格性和嚴謹性而得出恰當結論呢?
實際上,雖然對實踐進行研究的確必須同樣堅持嚴格的學術探究精神,作為西方學術主流的惟理智主義哲學傳統所一貫堅持的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也確實一直被認為是嚴格的學術研究的典型代表,但是,人們并沒有任何充分理由因此而得出它完全適合于研究實踐的結論——簡而言之,因為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完全是以數學自然科學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為典范的,而后者在其研究者那里則是為了追求并獲得具有盡可能完全的客觀性、靜態性和形式普遍性的知識,其通過一系列日益系統化和越來越嚴格的研究程序所探討和研究的,也基本上都是處于中觀領域之中的、相對靜止的、沒有生命和情感的客觀物質性對象,而不是不斷變化發展的、有作為現實社會個體而存在的人參與其中的、既改造客觀世界又改造主觀世界的、活生生的現實社會活動。因此,總的說來,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并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實踐。
當然,僅僅如此強調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不適合于研究實踐是非常一般化的;具體說來,我認為,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之所以如此不適當,主要是由其下列基本特征決定的:
第一,這種研究的根本取向是,研究者立足于抽象的認識主體和認識對象的分裂對立,力圖以富有機械色彩的直線性客觀因果性為依據而獲得絕對客觀、絕對普遍有效的真理——這種取向就其本身而言雖然無可非議,但其中卻隱含著對所有各種具有社會性和個體主觀性的現實成分,特別是對各種主觀活動、主觀體驗和感受的忽視、貶低、甚至徹底抹煞。顯然,這樣一來,它是不可能恰當地看待和研究既改造包括社會世界在內的客觀世界、又改造包括所有各種主觀成分的主觀世界進行的社會實踐過程的。
第二,這種研究的基本方式是,研究者只集中著眼于被研究對象的“共時性”維度,亦即只主要關注被研究對象的客觀現狀,力圖通過“透過現象看本質”而得出具有絕對的客觀性和普遍有效性的研究結論,因而基本上忽視了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維度,沒有充分重視這種對象的生成脈絡——毋庸贅言,盡管這樣做有可能使研究者保持“充分的客觀性”,但要想因此而使其研究結論具有“普遍有效性”卻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即使這種有效性實際存在,它并不僅僅涉及該對象的共時性的空間范圍維度、而是同時必然會涉及該對象的歷時性的時間綿延維度,而對象由于后者而發生各種各樣的變化則是不可避免的。實際上,作為既改造客觀世界、又改造主觀世界的現實社會活動過程的實踐,其不同于相對靜態的中觀自然物質對象的根本特征之一,恰恰是通過各種各樣的歷時性維度體現出來的、不斷變化生成的活動過程。因此,這種忽視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維度的哲學研究方式不可能適合于研究實踐。
第三,這種研究的基本步驟是,研究者往往試圖最大限度地舍棄包括被研究對象的實質內容在內的、所有各種有可能發生變化的成分和因素,通過不斷采用越來越純粹化、形式化和精確化的研究手段和研究程序,力圖因此而保證其研究結論的絕對普遍有效性。這樣一來,被研究對象的各種無法量化的成分,包括不斷變化生成的社會成分和主觀體驗成分,便都被排斥在研究者的視野之外了——其結果是,盡管從純粹形式推理的角度來看,研究者因此而得出的結論可能是嚴格的、嚴密的和必然有效的,但一旦具體運用于活生生的、不斷流動變化的社會生活之中,這種結論的嚴格性和有效性就會因為各種已經被“忽略不計”的現實因素而大打折扣,而在涉及到以社會成分和主觀精神成分為本質特征的社會實踐過程的時候,這樣的嚴格性和有效性究竟還能存在幾何,就更是難以說清楚、這里也不必詳細論證的問題了。
最后,就這種研究的具體結論而言,由于研究者采取的上述根本取向、基本方式和基本步驟所產生的支配性影響,其研究結論顯然只可能涉及沒有生命、情感和欲望的自然物質對象,而對于主體參與其中的社會生活、特別是對于既改造客觀世界又改造主觀世界的社會實踐活動過程來說,則顯然會出現兩種結果,亦即要么由于研究者的無能為力而對這樣的被研究對象、特別是對其表現為活生生的改造過程的本質特征存而不論、甚至置之不理,要么把這種被研究對象與不包含任何社會成分、相對靜止的物質對象等量齊觀,運用同樣的研究模式加以探討和研究,從而得出削足適履的結果。
可見,盡管對社會實踐活動進行探討和研究無疑必須以嚴格的學術研究為基礎,盡管西方哲學傳統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確是“嚴格的學術研究”的典型代表,但是,在這里發揮關鍵性作用的卻是被研究對象之基本內容和本質特征的根本不同——在研究者那里,這種關鍵性作用是通過其所采取的上述基本研究取向、研究方式、研究步驟和研究結論具體表現出來的,而我們已經看到的上述所有各種把“實踐”等同于“本體”、運用西方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進行的實踐哲學研究及其結論,實際上都是研究者在幾乎完全忽視了這種被研究對象的各種本質特征的情況下,運用本來只適用于研究相對靜止、沒有生命和情感的中觀自然物質對象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來探討和研究與這種對象根本不同的、活生生的、不斷變化發展的社會實踐活動的。
不過,這里必須補充說明的是,我們突出強調“西方傳統哲學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根本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實踐”,主要是希望突出強調如果研究者不加任何批判反思地沿用和照搬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來探討和研究實踐,就必然會產生削足適履的不恰當結果;而根本不是像某些走極端的研究者那樣,從根本上完全徹底地否定這種思維方式研究模式在研究社會實踐的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實際上,由于現實存在的社會實踐過程本身并不純粹是“一切皆流、無物常駐”,而是既具有歷時性維度、又具有共時性維度,既具有不斷變化生成的特征、又具有相對靜止的特征,所以,這種能夠相對有效地探討和研究中觀領域自然物質對象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并不是根本不能被用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的相對靜止的維度,而是恰恰相反——包括諸如社會統計學在內的、運用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各種“社會科學”已經有效發揮的種種作用,實際上已經從不同的角度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既然我們突出強調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根本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同時又指出它在這種研究過程中并非一無是處、毫無意義,那么,我們究竟應當如何看待它在探討和研究實踐的過程中所發揮的作用呢?
實際上,在我們通過深入全面地批判反思而得出的、有關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這兩種相應觀點之間,并不存在任何矛盾之處——因為前者是從總體上肯定我們根本不能完全照搬這種能夠有效地探討和研究自然物質對象、但卻基本上無視被研究對象的社會維度和個體主觀世界維度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否則就有可能出現削足適履的后果;后者則是在承認必須對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進行徹底批判反思和揚棄的基礎上,進一步實事求是地肯定它的現實作用和意義。當然,僅僅如此指出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優劣,總的說來還是抽象的、很可能是泛泛而談而沒有什么實際針對性,因為我們尚未確切地指出在今天的實踐哲學研究中,人們究竟怎樣才能恰當地對待和運用它。
我認為,要想在今天的實踐哲學研究中真正做到恰當地對待和運用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研究者必須堅持馬克思哲學所具有的、既唯物又辯證的科學指導方針,從嚴格徹底的批判反思精神出發,通過對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進行系統、深入、全面的批判性考察,真正做到實事求是地、清晰地確定它的有效性限度,從而真正實現對它進行的嚴格學術定位(academiclocation)。實際上,只有通過實現了對它的這種嚴格學術定位,我們才有可能真正有具體針對性地、實事求是地全面探討和研究它的學術地位、作用和意義,從而清晰準確地確定它在我們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活動的過程中究竟能夠發揮哪些有意義的作用,以及如何才能發揮有意義的作用。
此外更加重要的是,在我看來,只有在完成了這樣的徹底批判反思和嚴格學術定位任務的基礎上,我們才有可能通過徹底揚棄這種為西方哲學傳統所特有的、從總體上來看并不適合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的惟理智主義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逐步走上探索并找到真正適合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的、嶄新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正確道路;而要完成這種任務,我們顯然必須非常清楚地認識究竟它的關鍵性缺陷是什么——在我看來,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根本缺陷,一方面表現為就研究內容而言的既忽視現實存在的社會、又忽視現實存在的社會個體,另一方面、就研究模式而言,也表現為忽視以生成、變化和發展為本質特征的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維度。正因為如此,我自己經過長期摸索而在數年前提出并一直不斷加以完善的、“社會個體生成論”(TheSocialIndividualGrowing-upTheory)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有可能為我們進行這樣的探索提供一條富有啟發性的基本思路。
三、“社會個體生成論”為什么可能成為富有啟發意義的基本思路
所謂“社會個體生成論”,是我在以往長期進行西方哲學研究、特別是結合當代西方社會學理論進行社會哲學探索和研究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個基本思路和一系列相應的基本觀點[⑦]。概而言之,它力圖通過既批判揚棄迄今為止一直存在于西方社會哲學和社會理論之中的、使社會和個體處于分裂對立狀態的種種做法,同時也實事求是地繼承并發展以馬克思為杰出代表的、充分強調被研究對象的歷時性發展過程維度的基本立場和研究模式,突出強調這種社會和個體的分裂對立狀態完全是觀念性的、主要是由作為西方哲學傳統主流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造成的,因而只有創立把被研究對象的共時性維度和歷時性維度有機統一起來的、社會和個體相互生成的“生成視角”(growing-upperspective),才能真正恰當和有效地探討和研究包括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思維在內的所有各種被研究對象,特別是才能真正恰當和有效地探討和研究與中觀自然物質對象截然不同的、既改造客觀世界又改造主觀世界的社會實踐過程。
正是基于這樣的基本看法,社會個體生成論強調指出:
第一,包括學術研究者在內的任何一個現實社會個體,都生存于某種以歷史文化傳統和具體社會現實為實際背景和現實環境的、通過各種各樣的社會互動過程進行的實際生成過程之中;而這種現實存在和不斷生成變化的社會實踐過程,則既是這種生成過程的現實母體和基本前提,同時也是其最重要的核心組成部分,以各種方式不斷發揮著直接或者間接地決定其他所有方面的作用。
第二,這種以實踐為基本內容和主體部分的生成過程包含著兩個有機統一的方面:其一是現實社會個體通過各種既具有歷史性又具有現實性、既有沖突又有協作的社會互動過程,不斷承擔、變換內容日益豐富和形式日益多樣的社會角色,其二則是個體的主觀世界由于這些社會互動過程而不斷得到生成和提升、達到越來越高的精神境界[⑧];
第三,包括學術研究活動在內的人類社會生活的所有各個方面,都是由社會角色、社會地位各不相同的現實社會個體,通過這種以實踐為基礎和核心內容的社會互動過程和生成過程而造成的結果,因而都是這樣的社會個體在實踐基礎上不斷進行各種各樣的建構和解構過程所造成的結果;
最后,包括自然現象、社會現象和文化現象在內的所有各種被研究對象,尤其是特定社會個體針對所有這些對象的研究方式、研究過程和具體研究結果,都必須從這種關于社會個體主觀世界的生成過程的視角出發進行探討和研究,才有可能真正加以系統全面的理解。
既然如此,那么,與上述西方傳統哲學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相比,社會個體生成論在探討和研究實踐的過程中運用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究竟具有哪些嶄新的根本特征,使它能夠真正實現對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徹底揚棄、能夠真正成為適合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呢?
我認為,概略說來,“社會個體生成論”具有的以下三個方面的關鍵性優勢或者根本特征,從根本上決定了它真正能夠適合于看待、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過程:
第一,社會個體生成論具有融被研究對象的靜態與動態、既定現狀與生成過程于一體的基本立場、研究模式和方法論視角——在這里,所謂“成”(up)涉及的是被研究對象之靜態的、共時性的現狀維度,而這種維度正是上述西方傳統哲學的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所集中關注的對象。因此,社會個體生成論不僅堅持了所有研究者都必須堅持的唯物主義基本立場,實際上也通過批判揚棄而實事求是地肯定和吸收了西方惟理智主義立場的合理成分。另一方面,社會個體生成論的方法論視角所謂的“生”(growing)則通過充分強調研究者只有進一步集中關注被研究對象之動態的、歷時性的生成維度,亦即只有充分關注和認識被研究對象之“所以然”,才能更加系統和全面地認識其“然”,亦即才能將被研究對象實事求是地置于由過去、現在和未來構成的整體性生成發展脈絡之中,加以系統全面的探討和研究,因而破除了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僅僅以孤立、靜止、片面的方式,對待和研究所有各種被研究對象、特別是對待和研究社會現象所出現的種種弊端。
第二,正因為具有上述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社會個體生成論根本不像上述惟理智主義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那樣對包括實踐活動在內的幾乎所有各種社會現象都無能為力,而是完全有能力把既改造客觀世界、同時也改造主觀世界的現實社會實踐過程,當作一種不斷發展變化、構成人類社會其他所有生成過程之根本前提和現實母體的、具有來龍去脈的現實生成過程而加以探討和研究——簡而言之,無論主要改造客觀世界、還是主要改造主觀世界,特定的社會實踐過程實質上都是既作現實個體而實際存在、又作為具有特定社會身份和社會地位的“社會人”,出于特定的欲求、目的和動機而進行的具體改造某種對象,從而通過生成(“創造”)某種新事物而實現自己愿望的現實活動過程;而這種既包含由過去、現在和未來共同構成的歷時性維度,更進一步擁有(只有被幻想出來的上帝才可能具有的)極其鮮明的“改造-創造”特征的現實社會實踐活動,顯然是上述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所無法加以研究的。
第三,綜觀西方哲學史上自覺不自覺地以上述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為依據的各種實踐哲學觀可見,它們基本上都沒有真正涉及現實存在、不斷發展變化的社會和個體的互動過程和相互關系,更不要說把這些內容當作社會實踐本身的主要內容來加以系統詳細的探討和研究了——在它們那里,“個體”是既沒有血肉和七情六欲、更沒有任何社會地位和身份的、遠離人間煙火的抽象符號,“社會”則是和自然物質對象沒有什么本質區別的純粹“事實”。而這樣一來,盡管它們有可能抽象出各種各樣似乎能夠作為“金科玉律”(goldenrules)而存在的“絕對命令”,但在現實生活之中、特別是在活生生的社會實踐過程中,這些戒律充其量只能發揮類似“底線倫理”(baselineethic)的作用,實質上是完全與現實存在的實踐活動及其結果脫節的[⑨],因而難以發揮具有明確的現實針對性的規范引導作用。
相形之下,社會個體生成論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根本不是照搬這種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把現實的社會個體參與其中的社會實踐過程當作自然物質對象、以“一刀切”的方式來加以探討和研究,而是在徹底批判揚棄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基礎上,把現實的“個體”與“社會”的相互關系當作以活生生的社會實踐活動為基礎和前提,既由“社會”通過各種社會互動過程不斷培育和塑造個體、又由個體通過富有創造性的建構和解構過程不斷構成并推動“社會”前進的有機動態過程來加以探討和研究。因此,它在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方面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超級秘書網
當然,這樣一來,真正既具有學術研究的嚴肅性、又具有充分的現實針對性的當代實踐哲學研究,就不會具有這些秉持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研究者所憧憬追求的、永遠凝固不變的、絕對的普遍有效性了——從社會個體生成論的角度出發來看,真正具有現實針對性和理論解釋力的實踐哲學研究結論,根本不可能是所謂“理論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樹常青”之中的“理論”,亦即根本不可能是以脫離客觀現實為代價換取“絕對的普遍有效性”的“實踐哲學”理論,而只能是與時俱進的、活生生的、對現實存在和不斷發展的社會實踐過程提供有效的指導意義的實踐哲學理論。
在我看來,竭力追求其結論具有絕對的普遍有效性的任何一種理論研究,包括一般的哲學研究和實踐哲學研究,盡管其研究者具有的這種主觀愿望無可厚非、甚至有可能發揮某些積極的推動作用,但這樣的愿望和做法本身卻具有非常濃厚的一廂情愿色彩,很容易導致似乎能夠一勞永逸、實質上卻往往大而無當的“結論”,因而這種愿望既沒有任何現實基礎,也因而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即使似乎具有嚴格性、嚴密性和形式普遍性的數學自然科學的研究結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研究對象與這些自然科學理論截然不同的社會科學、特別是實踐哲學了。因此,從根本上說,我們只有不再一廂情愿地秉承這樣的愿望、采用這樣的做法,而是從真正適合于探討和研究社會實踐活動的社會個體生成論的這種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出發,真正做到既實事求是、又與時俱進,今后的實踐哲學研究才有可能真正走上健康發展之路。
最后需要加以說明的是,我們這里對“實踐”與“本體”的嚴格區分、對惟理智主義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分析批判,以及對有可能成為今后實踐哲學研究之現實發展出路的社會個體生成論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模式的論述,本身都具有非常強烈的探索色彩、根本不是“一錘定音”式的結論。
路正長,而且充滿艱辛坎坷,但只要我們真正從現實出發、立足于扎實充分的學術積累、秉持哲學研究所要求的徹底的批判反思精神、堅持不懈地不斷進行開拓性理論探索,那么,我們今后的實踐哲學研究就一定大有希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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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霍桂桓:《論實踐的主體超越性——社會個體生成論的實踐哲學觀概要》,該文載《哲學研究》(北京),2005年,第一期。
關鍵詞:哲學;建構主義;國際關系
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國際關系理論開始突破了現實主義一統天下的局面,朝多元化、跨學科、交叉性的方向發展。冷戰結束后,這種多元競爭的局面更加活躍。這一時期興起和逐步完善的以亞歷山大·溫特(AlexanderWendt)為突出代表的國際政治社會建構主義理論日益受到人們重視,成長為勢頭強勁的理論學派。它與現實主義、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制度)主義一起,成為了當代最有影響的西方國際關系理論,且漸有后來居上之勢。建構主義的理論基礎,探討的主題,考察問題的角度、方法和思路都與哲學有著緊密的關聯,或者說有著鮮明的哲學特征。
一、建構主義的哲學基礎
建構主義原本并不是國際關系學界的概念。它最初被用于教育心理學領域,曾經出現在瑞士心理學家讓·皮亞杰論述心理發生發展及認識形成的著作《發生認識論原理》當中。在這一領域,“建構主義”被用來說明兒童在與周圍環境相互作用的過程中,通過“同化”與“順應”兩個基本過程,逐步建立起關于外部世界的知識,從而發展自身的認識結構。這一心理學基礎應用于教育學中,即演化為以學生為主體,教師、學生、教材(知識)、媒介四要素相互作用的建構主義教學模式。[1](P58-60)
對建構主義使用最廣泛、最深刻的是社會學領域,建構主義被人們公認為社會學領域內的概念或方法。這也是國際關系領域內的建構主義被稱為“國際政治社會學”的原因。在這一領域,建構主義主要是指一種系統的社會學方法論,即從社會化、規范化的宏觀整體出發,研究社會體系、構成這一體系的個體及其觀念、身份和行為實踐。
國際關系社會建構主義理論可以從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社會理論、吉登斯的結構化理論、韋伯的政治社會學、米德的符號互動理論等找到其深厚的社會學淵源。[2](P1)然而,作為一種足以挑戰國際關系主流理性主義學派的全新理論,建構主義首先要做的就是夯實它整個理論大廈的根基,建立與之相聯系的深厚哲學基礎。
哲學是什么?形而上地說,“哲學是指導人們生活的藝術或智慧”。形而下地說,哲學是人們理解世界和人自身的一系列基本觀點和方法,是系統化、理論化的世界觀、價值觀。哲學源于人類好奇的本能和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它的永恒主題是人。[3](P4)
亞歷山大·溫特的《國際政治社會理論》是全面提出和闡述國際關系建構主義理論的代表作,著作的第一部分基本上是社會理論和哲學理論。[4](P3)溫特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等各個方面討論了社會建構問題,同時建構了他“溫和建構主義”理論的哲學基礎:“一是基礎性層面,即第二層面問題,涉及有什么內容以及我們怎樣解釋和理解建構主義”。[4](P5)建構主義在其理論部分的中心詞語是:社會結構,施動者,共有觀念,建構。即認為:國際社會的結構是由國際體系的施動者通過其共有觀念來建構的社會性結構,而非純粹的物質性結構;即使是行為體自身的身份和利益也不是天然固有的,而是由共有觀念和與之相應的社會性結構來建構的。這是國際關系幾大要素的基本關系問題。
從哲學的角度來理解,建構主義承認社會結構和行為者身份是一種存在,觀念屬于思維范疇,但是這一存在并不是先驗的、絕對的存在,而是物質因素和思維共同建構的存在。它們的聯系就在于思維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存在,同時建構了存在。而存在既是已有的物質存在,同時也是受思維影響的存在。因為世界畢竟只是人們所認知的世界。(比如,我們現在看到的太陽,其實只是感受到了它在幾分鐘以前放射出的光芒,而不是此刻真正的太陽的狀態。)這也就是說,建構主義并不否認理性主義所討論的世界具有客觀性,并且可以認識,但是這種客觀性只有在認識的主體間才能得到體現。因為認識客觀世界必須在認知實踐中才能實現。[5](P30)
建構主義試圖以整體主義和觀念主義的方法,詮釋國際政治的體系和個體及其相互作用,對觀念的建構作用、社會結構和行為體的相互作用的闡發帶有明顯的黑格爾辯證唯心主義哲學的痕跡。它所宣稱的“探求國際政治環境從洛克文化到康德文化的過渡”,追尋國際社會的和平與友誼的目標取向,則更鮮明地展現了建構主義類似哲學的價值追求。
二、建構主義與人、社會、觀念
在國際關系的動力和構成問題上,建構主義認為,國際社會的主要施動者“國家”實際上是無法看到的,國家行動依賴于個人活動,個人的共有知識再造了國家作為團體人或團體自我的觀念,“國家也是人”[4](P272-278)。實際上,相對于理性主義把國家設定為“理性經濟人”的那種人格化來說,建構主義更加深刻地分析了個體主義的人和人性,它揭示出,施動者(國家)是由個人組成的,個人意愿的多元化作用建構了國家的共同觀念,從而影響國際政治。它甚至把國家比擬為人,但它是一個有觀念和主觀性的“人”,而不是一個客觀的符號。從這一點來說,建構主義可以稱得上是人本主義。
而人恰恰是哲學的主題。哲學探討人的肉體與靈魂、生存與毀滅、精神與價值以及人與他人、人與社會的關系。建構主義從具有主觀觀念和主體認識功能的“人”的角度來觀察世界,考察國際關系,實質上是在闡述關于人、人的觀念、人與社會(國家層次和國際層次的)相互關系的建構主義主張。
建構主義認為,人是社會的人,社會關系規定了人的存在,而社會的人及其觀念共同建構國家,從而建構整個世界。建構主義從它的角度揭示了人存在的意義以及國際關系的實質:即國際關系從根本上說是人與人的關系,從特征上看是擴大了的人際關系,是人以及人們的共有觀念建構起來的一種社會關系。由此,國際社會與國際關系的產生和發展不是憑空的,不是先驗的,而是人與人之間、國家與國家之間互動的結果;不是不包含人的觀念與價值的“冰冷的機器”,而是能夠體現人的主體性、社會實踐性和主觀能動性的政治現象。它跟國內政治一樣,是公民的意愿與選擇的多元化作用的結果。建構主義發掘人,人的觀念和國際社會與國際關系的聯系,把三者有機地統一了起來。它拉近了個人與國際關系的距離,使國際關系變得人性化,使國際關系不再是實質上只作為概念存在的“國家”之間的事,使人性回歸國際政治。[4](P31)這不能不說是建構主義對國際關系理論的重要貢獻。
三、建構主義的世界觀與價值觀
所謂世界觀,通常是指人們對世界的總的看法和根本觀點,而價值觀則反映人們的需要、取舍、傾向和意愿。哲學是“關于世界觀的學說”,注重價值觀,世界觀與價值觀反映哲學的特性。
建構主義的世界觀是明確的。它認為,“世界無政府狀態”是一種特定事實,但是它不是先驗的、自在的。它是世界體系的施動者及其共有觀念建構的,因而也是可變的。這在哲學上就是說,世界是我們所認識的世界,也是我們的世界,人對世界來說不是無為的。這樣,建構主義既肯定了現實主義關于世界無政府狀態的實在性,肯定了新現實主義關于世界體系的結構性,又修正了這兩者的觀點,把這兩種理論避而不談的“世界無政府狀態到底是怎么來的”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并且深入研究,進而提出了自己革命性的理念主義觀點:“人類關系的結構主要是由共有觀念而不是由物質力量決定的”[4](P1)。與此同時,建構主義用辯證主義哲學的方法,把新現實主義體系理論所忽略的單位層次因素對體系的建構作用,作為建構主義所要解決的另一個中心問題。而它的答案就是:“結構引導角色在相互作用的過程中重新界定它們的利益和認同甚至角色自身。”[6](P380)簡言之,這個國際關系的世界,實質上是體系和施動者(包括共有觀念)之間的相互建構。這是國際關系的基本狀態問題。
與此相應的,在國際關系的發展趨勢和方向問題上,建構主義堅決摒棄了科學行為主義的所謂價值中立,在現實的基礎上提出了國際關系研究的價值觀問題,提出了理性的“理想主義”。它認為,既然國際體系的施動者國家是個體人共有觀念的集合,世界體系是由施動者及其共有觀念建構的,體系也建構了施動者的身份和利益,而和平、幸福與友誼是正常的個人的需要,那么也就有理由相信,國際社會可以堅決地拋棄“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霍布斯式無政府文化,從競爭對手式的當代洛克文化狀態走向相互友愛的康德文化,從而確保世界的和平和人類的福祉。建構主義認為,國際體系結構可以變化,變化的方向是向前的、進步的、樂觀的,從而國際關系也將向著和解與和平的方向發展。它斷然拒絕了現實主義關于國家的自私本能導致國際關系悲劇循環的理論,在肯定由于國家的選擇和實踐的消極和失誤有導致國際社會“依然陷于洛克文化之中不能自拔”[4](P42)的可能性的同時,展望了國際社會的光明前途,并對有實力的大國以及它們的選擇和努力寄予厚望。這一點與哲學中關于社會發展的螺旋式上升理論殊途同歸。
四、建構主義的方法論
建構主義成型于舊的國際格局解體、新的格局尚未形成的國際關系大變革時代,實踐的需要呼喚理論的創新,建構主義國際政治理論由此應運而生。但是,理性主義方法統治國際關系理論界已有多年,建構主義如何引導人們擺脫絕對理性主義的束縛,從一個嶄新的視角來分析和研究國際關系呢?
建構主義的方法論特征是整體主義,它從國際體系結構的總體出發,強調體系對國家的建構作用,特別是國際體系文化對國家身份和利益的建構。首先,它引導人們懷疑理性主義關于行為體身份不變的假定前提,通過兩個相同國家在不同時期的不同關系和觀念,[4](P40)輕而易舉地對理性主義理論的這一固有缺陷進行證偽。國家間關系是變化的,國家之間彼此的看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這一點人人皆知,因而理性主義理論派別對此根本無從反駁。然后,進一步歸納得出:建立在實證主義和因果性解釋基礎上的理論假定———國際關系是一個外在的客觀現實,可以通過自然科學方法加以證實的觀念———是錯誤的。因為社會歷史事件是不可逆轉、不可還原的,它只能由我們,站在各自不同的位置,帶著各自特有的知識、經驗、價值和道德觀念去認知。進一步說,完全客觀的現象即使存在,對于人來說也是沒有意義的,理論研究者詮釋的所有事件都是人們主觀認知的現象,它不能脫離物質因素的作用,但觀念的作用更是不容忽視的。而國際關系的實質,就是結構、施動者和共有觀念的互相建構。建構主義用普通的哲學邏輯方法,向人展示了一個建構主義的國際關系世界。
但是,如果我們追問,建構主義最初是何以發現和斷言國際關系的這種建構主義特征的?因為觀念建構體系,體系與施動者互構本身也是不能由科學加以證實的,恐怕這只能歸功于建構主義的最初創立者們所謂“智的直覺”了。
五、結語
從哲學視角考察和分析建構主義,無疑會讓對這種理論更加充滿期待。溫特的建構主義理論是辯證的,它重視理念的作用,又不否定物質;它是實踐的,它把國際關系中問題的最終解決出路放在國家的實踐上;在分析體系結構和國家時,它實際上是真正承認現實的理性主張,卻又對國際社會達到互相友愛的康德文化狀態充滿理想主義的激情;它把國家比擬為人,從人本、人性來考察國際關系的真實屬性。溫特“溫和建構主義”的本意是要在傳統理性主義與反思主義之間找到一條中間道路[4](P2),卻開辟了一方研究國際關系理論的全新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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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德育哲學的切近基礎:德育社會化、本真化和深邃化的走勢
所謂德育哲學的切近基礎,就是指現代大德育的時空拓展,需求哲學層面的反思、批判、總結和概括,因而德育哲學應運而生。
現代大德育的基礎性問題,是德育的社會化,是德育社會化的內在趨勢和必然走向。這集中表現在:一方面,德育概念的涵量更為豐富和廣闊。另一方面,德育運動更加走向本真和深邃。
人類社會的德育現象,是伴隨教育現象而共同發生的,它已走過了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人類文明特別是現代文明的不斷進步和教育的普及發展,規定了德育不可遏制的社會化趨勢,決定了現代德育概念更具豐富和廣闊的涵量。就內容而言,德育包括政治教育,思想意識教育,倫理道德教育(包括社會倫理、經濟倫理、科技倫理、生態倫理、生命倫理,等等),民主法制教育,情感情操教育,意志品質教育,審美意識教育,心理健康教育等。就形式而論,倡導大、中、小學德育工作整體化、序列化、規范化,學校的各個學科專業教學與研究都要發揮德育功能和價值觀教育作用,學校要教書育人、管理盲人和服務育人,加強加深學校、家庭、社會三位一體的德育功能,尤其是在社會環境、社區建設中的德育功能,要高度重視并充分運用大眾傳播媒體特別是國際互聯網的德育作用,等等,都是德育不斷獲得更為豐富和廣闊涵量的基本體現。
隨著德育涵量的不斷發展和逐步走向社會化,德育必然更加走向本真和深邃,這主要表現為四個“回歸”。其一,德育的權利和義務由國家主體逐步向社會主體回歸。從本質上講,社會主義國家中人民成為社會的主人。隨著社會主義的發展和德育的社會化,德育亦將成為民眾的自我教育、自我德性修養的基本形式,從而實現由國家主體向社會主體的回歸。這當然需要一個過程,但這種德育本真化的走勢正在逐步變為現實。比如,學校辦學自主權的加強、社區建設的興起與功能強化等,都突出表現了這一點。其二,德育的本質存在由“精英”目標取向為主,逐步向民族的大眾的“生活世界”回歸。黨的十五大報告曾講了這樣一段話: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就是以為指導,以培育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公民為目標,發展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這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因為它將成為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基本存在方式,它意味著文化建設將由“精英”目標取向為主逐步向民族的大眾的“生活世界”回歸。隨著德育社會化的推進,德育的本質存在方式也是如此。其三,德育的目的任務由工具理性主導逐步向建設人本身回歸。德育要為政治服務,要為國家服務,要為社會服務,這是人類進入文明時代以來德育的本質規定之一。問題在于,德育的本真目的任務是建設人本身。德育的社會化、本真化,要求以建設人本身為出發點,這勢必推進“主導”者的逐步回歸,但這與德育的工具理性并不是截然對立的。因為以建設人本身為主導,將從更為根本、更為長遠的層面上發揮出德育的社會意義和功能,將把德育為國家民族服務的工具理性置放于更為堅實的基礎上。其四,德育的運作方式由單向運動為主逐步向雙向、多向乃至“無窮向”回歸。因為德育社會化本身無論內容、形式,還是載體運作過程,都具有更大的普適性、普遍性和社會性。特別是在當今大眾傳媒高度發達的條件下,人們德性修養的相互作用、相互影響是不言而喻的。僅有過去那種一對一的德育單向運作方式,顯然已不能適應當今時展的需求。
總之,德育的社會化、本真化和深邃化,已是不可逆轉的歷史走勢。這種“走勢”顯然已經超出傳統德育學研究的范圍。毫無疑問,德育“領域的發展”,確需德育哲學這一新興邊緣學科的探索和確證。
二、德育哲學的邊界、對象和任務
德育哲學思想的實際存在是淵遠流長的,但德育哲學作為一個重大課題提出,卻首見于1996年全國教育科學“九五”規劃課題指南;而作為一個門新興學科建構,目前仍然處于探索、研究和創作的過程中。
從哲學的視野看,任何事物包括理論學科要獲得相對獨立的生存權,其基本條件是具有區別于他事物的特殊規定性。因此,探索德育哲學的學科建設,首要的問題是給定它的邊界。
第一,學科界定。一般說來,學科界定總是與研究對象緊密聯系在一起;同時,又必須準確把握其特定視角、特殊層面和內涵應然性的特殊價值指向。黑格爾說,“一個定義和它的必然證明只存在于它的發展里。這就是說,定義只是從發展過程里產生出來的結果”④據此,德育哲學的研究對象是:德育觀及其行為實踐所蘊涵的世界觀、歷史觀、價值觀和一般方法論問題。具體地說,一方面,作為理論形態,德育觀是關于德育的根本觀點和總的看法。德育哲學研究首先要立足于這一層面上,但卻不是局限于德育觀本身,而是探索研究德育觀的前提性問題,即追問反思德育(包括其理論和行為實踐)運動的世界觀、歷史觀、價值觀和一般方法論依據、條件及其應然性形式。另一方面,哲學有兩個主要視角:一是真理性認知,即追索事物運動發展的規律性認識;二是價值性把握,即求索事物運動發展的評價性確證。哲學思維的這種方法論原則,運用于德育觀及其行為實踐研究,德育哲學的對象便獲得了真理觀與價值觀及其相統一的意義。所以總結起來說,筆者以為,德育哲學是否可以這樣界定:德育哲學是關于德育觀及其行為實踐的哲學前提性問題的理論學說。它的主要任務是,通過德育理論與哲學思維的有機契合,開展對于德育觀及其實踐運動的哲學研究,揭示人的德性修養的前提性根據和條件,揭示德育觀形成、運演、發展的歷史正當性和價值合理性,揭示德育運動規律的前提性根據和條件及其實現形式,等等。
第二,與相關學科的關系。主要是與德育學、哲學、教育哲學的關系。在筆者看來,“德育”概念在通常語義上有三種指向:一是德育實踐活動;二是德育學科;三是德性培育狀態的直接現實。但無論在何種意義上,作為理論它原本是教育學的一個組成部分,之所以能夠從中剝離出來而成為相對獨立的一個研究領域,實際是標示了它在整個教育事業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價值。“哲學”通常有三重意義:一是所謂“元哲學”,即哲學的基本原理;二是部門哲學(包括各種應用哲學);三是指某個領域、某類事物的最高理念或信條。德育哲學作為德育學與哲學的結合體,本質上是以哲學思維解讀和創新德育理論與實踐,開發其哲學價值和效能。作為一門新興學科,德育哲學雖然與德育學、哲學等雙重“母體”的聯系是極為密切的,但三者之間的“邊界”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說它畢竟要有個學科歸類的話,毋寧說它是教育哲學的一個層次,即相對獨立出來的一個特殊領域。當然,兩者的邊界也是非常清楚的。轉貼于
第三,設定德育哲學的邊界,還應從辯證思維中得到深入一步的說明。從這方面看,德育哲學主要不是去建立新的具體的德育范式,而是著重考察已有范式的依據、條件性、特性、表達方式以及范式更迭轉換的可能性空間;它不是要描述德育過程本身,而是要規范人們在德育活動中的選擇、定位和行為理性;它不是要作出德育學層面的結論和成果,而是要探討、評價德育學結論和成果中超出德育學層次的社會意義和價值;它主要不是去揭示德育運行的特殊規律,而是要探求反思人們揭示規律的思路、能力和方式;它主要不是去規范和給出德育研究的具體方法,而是要評價這些方法的合理性和可能性,等等。總之,德育哲學植根于德育理論和實踐的重大問題,又超越于這些問題而探索其前提性的哲學底蘊,這實際也就是德育哲學學科的基本特點。
三、德育哲學的價值現實
德育哲學作為一個新的學科領域,其發生的根源,說到底,在于當今時代特別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德育的許多重大理論和實際問題的研究,亟需哲學的介入和哲學方法論的統攝。反過來說,即:對于德育理論與實踐從哲學視角作出多方位的分析和研究,從而對于德育的前提條件、基本理念、結構體系、實踐范式以及重要的德育現象做出世界觀、價值觀和方法論意義的深層次確證,這就是德育哲學的價值現實。從實踐操作的意義上看,德育哲學的價值實現,是整個德育哲學研究的邏輯起點和最終歸宿。那么,德育哲學具有哪些價值呢?
第一,解讀性價值。從泛意上講,任何精神文化現象都是一種社會性解讀。解讀與解釋意義相近,它們都是直接面對思想和實踐的現實的,但解讀更接近于操作實踐層面。就德育哲學的解讀性價值而論,其獨特之處主要在于,一是注入了理想性追求。德育哲學的解讀性價值主要不在于對德育現象的映像式、模本式的解釋和說明,而是以一定的世界觀、歷史觀為基礎,以一定理想性追求為參照,反思、解悟和權衡其得失成敗,從而發掘和拓展出新的“歷史可能性”。二是注入了窮根究底式的思維原則。哲學的根本特點是不斷追索事物、現象的深層次本質,以期不斷獲得極度而適度的認識成果,因為被解讀的“文本”本身就是多層次的。哲學思維表明:“人對事物、現象、過程等等的認識是從現象到本質、從不甚深刻的本質到更深刻的本質的深化的無限過程。”⑤所以德育哲學的解讀性價值,并不滿足于德育理論的一般解說,更不是停留在德育現象的表層理解,而是不斷追問德育現象背后的“更深刻的本質”。
第二,批判性價值。哲學思維的又一顯著特征是它的批判性。在哲學視野中,“批判”是人類特有的活動方式和社會發展的內在動力機制。它的核心思想是否定現狀和追求未來,其真諦是“揚棄”和創新。“批判”具有物質實踐和精神文化兩種基本形態。德育哲學的批判性價值主要是精神文化方面的,它價值歸宿的獨到之處在于:它是德育的一種前提性批判。所謂“前提”,從邏輯上講,是指推理過程的確定依據。邏輯結論若要正確,首要條件是邏輯前提必須正確。從行為實踐上看,“前提”是事物發生發展的先決條件。德育前提性批判的重要價值,就是以時代和社會條件的變動為背景材料,以哲學思維和德育本真走勢為憑籍,不斷重新審視德育既成既有的出發點、根據、真理性標準、價值性尺度,不斷重新鑒別、選擇、取舍和篩定其前提性認知和價值取向,以推動德育理論與實踐的創新。當然,這種前提性批判又是辯證性質的。因為在唯物辯證法看來,批判就是一種否定。但否定是事物的自我否定,即事物內部生發的新質要素克服了舊的質的規定性;同時,恰恰又是由于新事物吸收、聯合了舊事物的合理成分,才能真正克服舊事物,實現發展。所以辯證性質的批判,就是一個“揚棄”的過程。美國著名科學哲學家托馬斯·科恩“主張以認同、繼承傳統為特征的‘收斂式思維’與以批判、超越傳統為特征的‘發散式思維’之間建立‘必要的張力’。這一影響深遠的見解對于我們全面理解教育的功能提供了重要的啟示。”⑥因此,德育哲學的批判性價值,不僅在于它是一種前提性批判,而且還在于它是一種辯證性質的批判,由此便孕育了德育的前提性創新。德育的前提性創新,必然帶來德育理論與實踐的重大變革,促進人的德性修養的更新。這便真正實現了德育的前提性批判的價值。
第三,導向性價值。德育哲學的導向性價值是指向未來的。它的特點是前瞻性、超前性和預示性,這與價值本身的內涵是直接同一的。價值概念回答的問題主要不是“現在怎樣”,而是“應當如何”。德育乃至整個教育在絕對的意義上都是為或遠或近的將來“準備著”,亦即面對未來“應當如何”。這樣,“導向性問題”就顯得極為重要。導向即導引方向,實質是事物發展中內部諸要素的歷史性趨勢性的必然聯系。德育的導向性價值主要有三個層面的指向:一是德育實踐活動,其導向價值的觀照和實現在于作用于人的認知和心理層面。二是德育學科理論的教學活動,其導向價值的體現和作用在于德育對象的理性和理論層面。三是德育哲學層面,它的直接對象主要是德育理論和實際工作者,其導向價值在于通過德育的前提性問題研究,革新德育理論,創新德育活動,導引德育不斷適應時代和社會發展的需求。當前,在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德育改革就有一系列前提性問題亟待研究。比如,既要堅持德育的一元化導向,又要適應市場經濟條件下多樣化社會生活,發展人的個性品質,兩者統一的現實傾向性、歷史合理性及未來走勢的人性根據、實現條件、理想模式是怎樣的,它對德育體系革新具有何種價值?又如,德育的功能作用與人的精神世界自主自組織之間應當建構怎樣的合理性尺度?因為有個性需要就意味著有選擇,而有選擇就意味著至少對部分德育預期效應的否定,所以如何培養和造就人的德育需求理性自覺,便成為德育創新的立足點和前提性問題了,等等。總之,德育哲學的導向性價值,生發于較深層次,關乎于德育宏觀走向,意義深遠而重大。
第四,方法論價值。抽象地講,上述解讀性價值、批判性價值、導向性價值都具有方法論意義。因為方法的實質是理論自身實現過程的“反哺”形式,換言之,拿了理論去運用、去解決實際問題,理論就轉化為方法了。所以理論與方法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就更為接近實踐的方面看,方法論應當是理論在認識上的深化層次。德育哲學的方法論不同于德育的具體方法論,而是一種宏大而深邃的方法論,具有重要價值。扼要地講,其一,它對德育一般方法論具有直接指導意義。其二,它是德育工作者實際工作的最切近的理論基礎。其三,它為人們的德性修養提供深刻的哲理性視野。其四,它是德育理論創新的重要指導原則,等等。
注: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8頁。
②轉引自《科學學基礎》,科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5頁。
③《分析的時代——二十世紀的哲學家》,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243頁。
④轉引自《哲學動態》1991年第7期第12頁。
【關鍵詞】價值哲學;研究思路;實踐論;視野
改革開放以來,價值哲學引入中國后就成為一個研究的熱點,很多學者參與其中,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在很多理論基礎方面沒有達成一致,研究停止不前。其中最主要的問題是缺乏對價值哲學自身的反思和規定,研究者們各取所需,從不同的角度上探討價值問題,泛泛而論。使價值哲學承載了太多本不屬于自己的對象和內容,而關于價值自身的核心理論和問題卻被遮蔽了。因此我們有必要靜下心來反問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價值哲學,它的視野應該如何界定。只有弄清楚了這些基本問題,才能打牢價值哲學的根基,使對價值問題的研究獲得規范性和現實意義。
1 科學實踐論是價值研究的根本立場和視野
恩格斯曾經對哲學的發展做過這樣的界定:“對于已經從自然界和歷史觀中被驅逐出來的哲學來說,要是還留下什么東西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純粹思想的領域。”[1]這種說法基本符合哲學發展的趨勢,因為隨著科學的發展和實證主義思想的盛行,使得哲學很難再進入自然科學的領域。留給哲學的研究對象只剩下思想,從而成為對思想進行反思、批判的事業。當然從唯物主義的角度講,哲學反思的對象不可能是先驗給予的,而只能取決于對其反思的哲學的立場和眼光,因此基于不同立場和眼光的哲學反思會產生不同的反思對象和效果。正因為反思的立場具有這種相對性,因此反思的結果也不可能構成絕對真理。但每一種反思在其立場上都具有自身的意義和效果,這一點正是近代認識論哲學所確立的主體性原則。
基于以上觀點,我們認為價值哲學的目標不應該是在反思中追求終結歷史的絕對真理,而要著眼于對人類的歷史性實踐做出實質性的貢獻,因此它所具有的獨特的立場和觀點只能借由實踐論的觀點和立場來解釋。實踐觀是馬克思哲學的基石,實踐本意就是指人們改造世界、實現自身目的的價值活動。實踐是人得以生成的途徑,人的一切價值追求都要在實踐中通過實踐來完成。實踐原則要求對人和人的一切活動及其結果都要從實踐來理解,簡單地說就是要從改造世界,使現實服務于人的需要來看。這并不是說我們要給價值哲學制定一個實踐本體論基礎,因為這樣做依然是一種知識論立場,并不符合歷史唯物主義從人與自然的互動來理解人類社會的基本思路。而是要把思想看做和物質生產實踐同構的實踐活動的一部分,即人的思想實踐。這樣價值活動就會成為追求自身目的、手段和結果的思想活動,這種活動本身就是創造性的實現價值的過程。
2 價值的真理性在于通過實踐改造世界
從實踐論的立場來看,價值論不應該立足于認識論,這不是從價值論反思的對象來說,而是從其反思的立場來說的。因為認識論的立場是知識的客觀性,在真理的維度中來討論價值問題,其焦點在于主觀和客觀是否統一。而價值論的立場是人的活動即實踐,是把真理放到人的活動的維度中去理解和檢驗。即像馬克思所說:“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關于思維――離開實踐的思維――的現實性或非現實性的爭論,是一個純粹經院哲學的問題。”[2]價值哲學并不僅僅是要對思想做出判斷或是提供標準,而是要對思想在實踐中的作用和活動做出反思。因此,從實踐的觀點來看,思想要為存在的合理化來服務,價值的真理性在于在實踐中改造世界。所以說實踐的觀點就是價值哲學的觀點,只有把思想理解為實踐中的思想,理解為人的活動的必然要素,思想才能體現出其價值性,價值真理才能對人來說真實有效,有意義的價值哲學才能構建起來。
在實踐論的架構下,價值哲學把人的一切活動和思想都理解為價值活動和價值真理。科學為真而思,倫理學為善而思,美學為美而思,政治學為正義而思等等。價值真理不同于事實真理,其區別不在于對應的對象和內容不同,而在于它們是同一真理在不同的觀點和視野中展現的不同的意義。事實真理是在存在論和知識論的維度中產生的反思,這里的一切真理都是事實性質的真理,都是對存在或過程行為的描述,這其中也包括實踐活動和價值創造。如果從實踐論的維度來考察價值真理,那么真理在價值論視野中向我們所展現的就是思想如何達到自身目的的過程,表現為實踐中的有效性,而這就是價值真理,即實現價值的真理,而非對價值觀念的客觀描述。因此,價值真理是一種活動,是人的意向性在實踐中追求有效性即“真”之價值的活動過程和結構,離開人的實踐活動來談論價值的真理性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從人類學的視野來看,價值論比知識論對人的生存和發展具有更為根本的意義。因為只要是真理,從來都是為了人的生活而產生的,都是人實踐活動的結果。價值的真理性取決于人的思想在實踐活動中發揮的效用,即能不能有效的改造世界,達到需求和目的的統一。而事實真理只是為實踐服務的一個工具,只有和價值真理的實現具有內在一致性時才體現出意義。因此,價值真理的根本性和前提性意義是無可置疑的。沒有價值真理的事實真理是無效的,沒有價值論反思的認識論同樣是無效的。
黑格爾認為哲學只能是思想以自身為對象的反思活動,那么對對價值真理的反思也就構成價值哲學的旨趣所在。而馬克思的實踐論正是價值哲學構建自己存在合理性的基礎。因為價值活動只能存在于人的實踐中,只有在正確把握價值和人的存在的關系的思路下,才能啟發人們對價值理念進行更新,并最終引導人們現實地變革自己的生存狀態和生活方式。總而言之,價值哲學要能在批判性的反思中為在人們的生活和行動中設計新目標所需要的自由奠定基礎,這正是價值哲學的意義所在。
【參考文獻】
關鍵詞:兒童文學;讀者意識;翻譯
一、引語
雖然《哈利波特》系列叢書受眾廣泛,但這套圖書還屬于兒童文學。兒童文
學是文學的類別之一,它是指切合兒童年齡特點、適合兒童閱讀欣賞、有利于兒
童身心健康發展的各種形式的文學作品(陳子典,2003)。被譽為"東方安徒生"
的兒童文學家陳伯吹就指出:"一個有成就的作家,和兒童站在一起,善于從兒
童的角度出發,以兒童的耳朵去聽,以兒童的眼睛去看,特別是以兒童的心靈去
體會,就必然會寫出兒童能看得懂、喜歡看的作品來"(陳伯吹,1959)。
筆者試圖從譯者的讀者意識出發,探索翻譯策略,并以此為基礎評議馬愛新
女士翻譯的《哈利波特與密室》的中譯本第一章的內容。
二、譯者的讀者意識
"古今中外的譯家們在翻譯時都不自覺地是在為他們心目中的讀者群服務"
(辜正坤,2003)。也就是說在做翻譯工作之前,要知道譯本究竟是為誰服務(譚
載喜,2004)。概括的來說,譯者的讀者意識,就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目標
讀者的關注。讀者意識可以分為三層:"讀者是誰,讀者有何需求以及讀者需求
如何滿足"(郭一天,2005)。
就兒童文學翻譯作品來說,其主要讀者群是教育程度不高的少年和兒童,他
們喜歡幻想,對一切充滿好奇,容易接受簡單、有趣和奇妙的新事物,而對于乏
味、抽象和復雜的事物則沒有多少興趣。因此,兒童文學的譯者們不僅要保持語
言的童趣,同時還需要把原文中的異域特色傳遞給譯入語的小讀者們。在翻譯過
程中,靈活運用異化和歸化這兩種翻譯策略。
總體而言,在遵循忠實于原文的基礎上,兒童文學譯作的語言應該遵循譯入
語的語言習慣,要符合兒童讀者的閱讀能力和興趣傾向等,要選擇兒童讀者能接
受的語言來表達。另一方面,在處理譯入語文化中沒有的意象時要盡量保留原文
中的特色,這樣可以幫助兒童開拓眼界,更多的了解外國文化。
三、案例分析
(一)遣詞造句層面
要保證兒童準確理解作品,首先要保證譯文的忠實性亦或是準確性。因此,
譯文的語言應該遵循譯入語的表達習慣,并且盡量做到譯文淺顯易懂,生動有趣,
少用生僻詞匯或復雜句式。
1、譯文的準確性
例句一:
Ever since Harry had come home for the summer holidays, Uncle Vernon had
been treating him like a bomb that might go off at any moment, because Harry Potter
wasn't a normal boy.
譯文:自從哈利放暑假回家,弗農姨父一直把他當作一顆定時炸彈看待,因
為哈利不是個正常的孩子(馬愛新譯)。
細讀譯文,如果哈利果真如"定時炸彈"一般"定時"惹麻煩的話,那么德
思禮一家反而不必時刻警惕著哈利了。因此筆者試譯如下:
自從哈利回到德思禮家過暑假,弗農姨父就視他如一顆炸彈,好像隨時都會
爆炸,因為哈利波特并不是個正常的孩子。
2、譯文的簡潔性
由于英漢語言的差異,當翻譯一些長句時,通常需將長句進行拆譯。那么在
面對小讀者時,我們更應該為他們掃平理解作品內容的障礙,保障譯文的簡潔性。
例句二:
He missed the castle, with its secret passageways and ghosts, his classes (though
perhaps not Snape, the Potions master), the mail arriving by owl, eating banquets in
the Great Hall, sleeping in his four-poster bed in the tower dormitory, visiting the
gamekeeper, Hagrid, in his cabin next to the Forbidden Forest in the grounds, and,
especially, Quidditch, the most popular sport in the wizarding world (six tall goal
posts, four flying balls, and fourteen players on the broomsticks).
譯文:他想念那個城堡,那些秘密通道和幽靈鬼怪,想念他的課程(也許除
了魔藥老師斯內普的課),還有貓頭鷹捎來的信件、大禮堂的宴會,想念他宿舍
樓里的四柱床,想念禁林邊上那件小木屋和狩獵場看守海格,更想念魁地奇球-
-魔法世界里最流行的體育運動(六根高高的門柱、四只會飛的球、十四名騎著
掃帚的球員)(馬愛新譯)。
這句話是一個典型的長句,同時還要注意哈利所想念的一系列事物: 前半
句castle、classes、mail等等都是名詞,而之后又是一些含有動詞含義的事情諸
如 eating banquets、sleeping in his four-poster bed、visiting the gamekeeper。但是
譯文中并沒有做任何處理,直接將長句原封不動譯地為一句話,還將eating、
sleeping以及visiting直接省略不譯。筆者認為在翻譯時應該對這一長句進行拆
譯,并試譯如下:
他想念有秘道和幽靈的學院城堡,想念那些魔法課程(這也許除了斯內普老
師的魔藥課),還有貓頭鷹送來的信件。他真想在大廳里吃大餐,睡在塔樓宿舍
有四根帷柱的床上,去禁林旁空地的小屋拜訪獵場守護員海格。當然哈利最想念
的還要數魁地奇--魔法世界最流行的運動(6根高聳的門柱,4只不停飛舞的
球還有14名騎著掃帚的球員)。
3、譯文的童趣性
在翻譯兒童文學作品時我們要盡可能保持原文中的童趣,這樣更能引起兒童
的共鳴。
例句三:
He missed Hogwarts so much it was like having a constant stomachache.
譯文:他真想念霍格華茲,想得五臟六腑都發痛(馬愛新譯)。
原意為哈利太想念霍格華茲學校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得了持續胃痛一樣。可
如果要這樣翻譯的話,讀者可能會覺得哈利的胃不好。因此譯者馬愛新女士對這
句話進行了改譯,改譯后可以幫助目標讀者獲得更具體生動的感覺,更能理解原
文的含義。同時這種說法也更符合兒童的語言特色,保留了作品的童趣性。
(二)文化特色層面
《哈利波特》系列叢書與凱爾特文化有著根深蒂固的關系,很多目標讀者對
其中的文化概念更是相當不熟悉。因此在做翻譯時,譯者要盡量保留原文的文化
特色。
例句四:
All Harry's spellbooks, his wand, robes, cauldron, and top-of-the- line Nimbus
Two Thousand broomstick had been locked in a cupboard under the stairs by Uncle
Vernon the instant Harry had come home.
譯文:哈利剛一到家,弗農姨父就把他的咒語書、魔杖、長袍、坩堝和最高
級的光輪2000鎖進了樓梯下那個又小又暗的柜子里(馬愛新譯)。
根據Kernerman English Multilingual Dictionary ,cauldron的含義為a large
deep pot (used especially by withes) for boiling things in。因此它是指巫師世界巫師
們用來制作魔藥的工具,通常為深底的圓形鍋。而譯文中則譯為"坩堝",這對
兒童讀者們來說可以說是一個生僻詞。首先小讀者們知道這兩字的發音,這個物
品的功能或形狀嗎?如果解決不了這幾個問題,那么顯然坩堝這個譯法是不合適
的。另外其他版本還有將其譯作釜或大釜的,但是這樣的譯法也不能解決上面提
出的幾個問題。為了讓更易理解這個"新鮮詞",筆者試譯:
哈利剛一到家,弗農姨父就把他的魔法書,魔杖,校袍,制藥圓鍋還有最頂
級的光輪2000掃帚都鎖在樓梯下的櫥柜里了。
四、結語
兒童文學作品讀者的特殊性決定了兒童文學作品的翻譯與其他的文學作品
翻譯的不同。因此在做翻譯時,譯者的讀者意識就顯得十分重要。本文提出在兒
童文學翻譯中,譯作的語言應該遵循譯入語的語言習慣,而文化元素則應保留原
文中的特色這一翻譯策略。并就此從詞句層面和文化元素兩個層面評議了《哈利
波特與密室》第一章的譯文,討論了讀者意識在翻譯兒童文學作品中的重要性。
只有在翻譯過程中始終貫穿這一點理念,才能保證譯文的質量,譯出一部深受兒
童喜愛的作品。
參考文獻:
J. K. Rowling Harry Potter and the Chamber of Secrets .New York: Scholastic
Inc., 1998
陳伯吹《兒童文學簡論》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59
陳子典《新編兒童文學教程》廣州: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
鄧紅順《兒童文學翻譯策略討論》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0
郭一天《讀者意識芻議》軍事記者,2005
辜正坤《中西詩比較鑒賞與翻譯理論》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
馬愛新《哈利波特與密室》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我是通過他的作品來作出如上判斷的。在讀到他的作品集之前,我是先聞其人,再見其人,最后一睹作品的。我的判斷也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調整過程。開始聽許偉東兄談論他時,我是把“張學群”這三個字與“一個頗有政績的地方官”和“卓然有成的書法家”疊合為一個混合的形象的。直至一睹其人,見其談吐溫而雅、交接謙而和,儼然一醇醇儒者。我心中不禁暗暗納罕起來,后來知道了,他大學時專業是哲學。
盡管我所見到的張學群的作品不能提供我對他作品發展軌跡的完整認識,但其中所呈現的那一部分,已足以昭示他所梳理過、解決過的一系列問題。其處理這些問題的角度和思路,以及最終所呈現的面目,已經顯示了他的才能。
張學群書法給我的第一印象,在于“氣息”。對聯“藝貴天真,人在風骨”是他作品集中的第一幅作品,也許應該視為張學群的代表作。氣息淡雅、寧靜而悠遠,氤氳在點畫的毫芒之間,很好地實踐了文辭的主張。米芾是把“平淡天真”作為審美的最高境界的,董其昌同樣如此。張學群在審美取向上,與前輩大師聲氣相通。他敏感地捕捉到自身氣質、性情中與古人相契合的那一部分,陶養乎中,進而化為己有。
氣息必須通過技法才能表現出來。幾件篆隸作品反映了他較好的技法修養,線條在不疾不緩的推進中保持平穩的節奏,完成一個個勻稱空間的切割,最后營造出一種寧靜樸實的氛圍。傅山和董其昌都前后多次談到趙孟\,說他的作品“妙在古淡處”。這樣看來,技法嫻熟的作品,自然而然會生發出一種難以述說的氣息。
對外界資源的吸納轉換,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才能。張學群令我驚訝之處正在于此。他的書法生涯,是伴隨著一連串的書法活動展開的。在他的藝術簡歷里,我們可以看到,他是大學時期的書畫社社長,他的作品不斷參加過大學及他所工作的行業部門的展覽;擔任書法家協會的職務,舉辦書畫展,出版作品等等。除了自身修為之外,他還源源不斷地通過與外界的接觸,調試自己的觸覺,探究自身發展的多種可能。這些顯然不是僅僅光憑書法家固有的感覺就能做到的。張學群的書法策略,應該經過更多的理性梳理,而這些,都明顯地反映他的作品上。
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張學群還細致地營構過自己的“章法意識”。作品集中《啟功論書絕句》橫披,作于灑金宣的“臣書刷字墨淋漓,舒卷煙云勢最高。更有神通知不盡,蜀縑游絲到烏絲”,文辭內容奔放灑脫。按照我的理解,張學群一貫的書風是與此并不特別契合,因而他至少采用三種方法對此作品進行了處理:適當加大線條粗細濃淡的變化,突然增大字形(最后四字),使之占滿豎向空間一行,以及在整幅作品上鈐滿印章。作品由此古意盎然,仿佛邂逅宋人信札。
安徽地跨南北,東靠江蘇、西接河南。這兩地是有名的“書法大省”,已經形成較為統一的,而又面目迥異的地域風格。我不知道張學群是把自己當作南方還是北方人,不過從作品看來,他的內心主要還是徘徊著清雅的江南情調,同時調和著一些北方的質樸,碰撞奔突的聲音在內心回響是難免的。
另外一件書寫《啟功論書絕句》的橫披作于毛邊紙,紙質的轉換使線條的推進頗具阻力,濃淡變化加大,字結體開張,章法也錯落有致。其中“久寂”、“寥陵”的空白處理頗具想像力,兩字下面都留有同等面積的空白,占作品高度的一半。后面也留有大面積的空白,與此遙相呼應。值得注意的是,“久寂”、“寥陵”兩個詞并不具有實際意義,而是分別與上一字產生意義關聯,使作品文辭聯綴具有陌生感。字形以奔放取勢,又統一在雅致的整體氛圍中,有一種“淡淡的狠”的意味。
《石濤畫語錄》和《蘇軾雨中看牡丹》反映了他所作的另一種努力。作品筆肚入紙,通過對紙面的強行摩擦以及大塊面的墨色對比,線條的疾速運動,來表現另一種恣肆情調。作者也許正是這樣來嘗試筆法、墨法、空間、時間之間各種關系變幻的可能。而這些,與他大多數作品的氣息、面貌是迥異的。也許儒雅如張學群,也有“疏狂如阮籍”的另一面吧。
藝術家其實是通過審視自身與周圍的距離和聯系來解決屬于自己的“這一個”問題的,這才是他能夠區別于別人,并發出自身聲音的重要原因。不可避免地,在張學群的書法中,我們可以看到前人的印跡,也不難發現流風所及的影響,這點其實并不重要。關鍵是,他能否在古今大師的合奏中發出自己嘹亮的聲音。而我們欣喜地看到,他的聲音正在合奏的背景中掙脫開來,沖擊著我們的視線、心胸以及精神,使我們對之凝視。
論文摘要:哲學課作為“兩課‘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整個課程體系的理論墓勸,其地位至美重要。本文就如何提高哲學教學的實效性這一主題,從認識和實踐兩個方面對哲學教學的定位問題、哲學教師的地位與作為的關系問題,哲學教學的內容、方法的改革問題進行了思考。
“兩課。教學如何走出困境,真正發揮“兩課”的作用,使它在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大背景下既有地位又有作為,無疑是每個從事“兩課,教學的教師乃至高校黨委領導必須高度重視且認真對待的間題。本文試對哲學課教學改革進行一些思考。
作為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哲學是整個課程體系的理論基礎。從這個意義上說,增強哲學教學的實效性對于整個理論教學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提高哲學教學的有效性從根本上說是個認識和實踐的問題。就認識而言。主要有兩方面:首先是哲學教學的定位問題。哲學學科的性質是教學定位的內在根據。從哲學的本性看,它是世界觀和方法論,是以人類思維的最高形式來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古希臘一些哲人就把哲學定義為“智慧之學’。是使人聰明的學問。中國的先哲說,作為“愛智,的哲學就是“究天下之際,通古今之變”。因此哲學不同于一般的知識陳述,而是要啟發人的思維。對于一個民族而言,哲學思維代表民族發展成熟的程度和水平,正如恩格斯所說,一個沒有辯證思維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對于個人而言,哲學水平體現著人的素質,境界和思維能力,大凡有成就,有作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史學家,科學家,無不具有很高的哲學思維水平。愛因斯坦曾對人說:“與其說我是物理學家,側不如說我是哲學家’。既然哲學是一種智慧,能夠塑造人的整體思維素質。因此哲學教育應當成為大學生綜合素質教育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起著其他教育所不能取代的作用。從哲學的功能看。主要表現為教育和應用。以科學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引導人是哲學教育功能最本質的特征。只有在正確的哲學理念指導下,人們才有可能從本質而不是現象上形成對自然、社會、人生等諸多復雜問題的正確認識,進而樹立起與社會發展相適應的理想,并內化為信念。當它最終凝聚成民族的靈魂和精神時,哲學教育也就達到了最高的境界。以科學的方法論指導實踐是哲學應用功能的顯著特征。真正的哲學既不是教條式的理論說教,也不提供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而是一種教給人們如何面對現實世界去思索、批判和創新的方法。正如馬克思所說,哲學并不要求信仰它的結論,而只要栓臉疑團。如果我們的哲學教學能在這樣的層面上展開與學生的對話、交流,讓他們經受哲學思維的訓練,無疑既可以開拓學生的視野又能增長其悟性和創新意識。
在哲學教學定位的問題上還有一個必須解決的重要的認識問題就是哲學與政治的關系。二者作為不同的學科各有其特定的性質和功能。哲學在人的整體思維素質的訓練中,注重人的創新精神的培養,而創新正是拼證法的批判和革命精神的體現。新世紀社會需要的首先是一種具有很強創新能力的人才,只有擁有持續創新能力的大t高素質人力資源的國家才有強大的競爭力,黨的十五大報告中有26次提到創新,教育部在《21世紀教育行動目標》中明確地把提高人的素質、培養創新精神和創造力作為教育行動目標。就此而言,哲學的教育功能起到了其他教育不可替代的作用。與哲學的目標指向不同,政治是出于維護階級利益、階級關系而采取的直接的策略、手段和組織形式,顯然二者分屬于不同的層次。因此簡單地把哲學與政治、哲學課與政怡課等同起來,必然會影響哲學教學的效果,甚至在某種特殊的社會背景下會嚴重破壞哲學的聲譽。當然消除把哲學課與政課簡單等同起來的認識和傲法,并不是要完全否認二者的有機聯系。事實上在哲學為政治理論思想形成和實施政治行為提供指導作用的同時,政治也會以自身的方式影響著哲學。
哲學的本質和功能表明,在哲學教學中我們需要讓學生掌握的,應該是作為智憊的哲學,而不是一些抽象的關于哲學的名詞和術語的堆砌;需要培養學生的,應該是哲學的思維能力,一種批判的、富有創造力的創新精神,而不是僅僅作為政治的淦釋或教條化的說教。這就是對哲學教學的定位,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探索哲學教學的手段、方法和途徑才可能是有成效的。
其次是哲學課教師對自身的地位與作為的正確認識。哲學課教師擔負著與其他教師同等重要甚至更艱巨的教育任務,理應得到社會的承認和重視。然而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事實上存在著對‘兩課’的不重視和‘兩課’教師地位不高的狀況。究其原因既有客觀的又有主觀的。從客觀上說,一是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使得人們更加關注直接的經濟效益,偏重實務應用而輕視作為“形而上。的哲學。我們可以看到同樣是社會科學的經濟學,其地位與哲學形成的鮮明反差;二是傳統的哲學理論本身的問題,由于它與現實社會發展的某些不相適應,因而有時還不能為實踐提供有效的理論指導:三是受政治因素的影響,使它在一定程度、范圍上成為政治讓釋的工具。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哲學的聲譽,也必然影響到哲學教學的地位。從主觀上說,一是教學本身缺乏針對性,由于理論失去現實的支撐變成空洞乏力的說教。事實上只有不斷的追蹤社會發展的軌跡,才能使教學內容具有時代的氣息,具有生命力;二是教育者本身缺乏信心。外部環境的影響使越來越多的教師“轉軌。,選擇更有“前途。的職業以改變自己的地位。師資隊伍的不穩定對哲學教學無疑是雪上加霜。
筆者認為“地位’與“作為。是不可分割的聯系在一起的。提高“地位”關鍵在內因,在于教師主體性的覺醒,在于對自己所選擇事業的追求與執著。如果沒有這種強烈的自我意識,哲學教師就無法擺脫‘困境:從這個意義上說,只有有所作為才能東得自己的地位。因而我們需要在兩塊陣地上充分發揮作用:一是教學陣地,調整教學內容和改進教學方法,努力體現哲學的本質特征和功能,使它具有特色,特點,從而增強哲學課的吸引力;二是學術陣地,通過學術研究將成果引人教學之中,這是提高教學質量的重要途徑,也是最需要重視和最需要化功夫的。只要我們對自己從事的事業充滿自信心,堅持改革與探索,堅持對現實社會諸熱點、難點問題的研究思考,通過自己的作為改變哲學教學的現狀,我們的努力首先會得到學生的承認,進而得到社會的承認,這時也就獲得了自己應有的地位。由此可見,對于哲學教師本身而言,·作為’是“地位’的前提條件,“地位’是“作為’的必然結果。當然,從外部環境看,‘兩課’教師同樣需要得到學術乃至全社會、學術界的支持和關心,這種關心不應該僅僅停留在口頭、形式上,而應名實相符。
提高哲學課的有效性更是一個實踐問題。21世紀是知識經濟的時代,如何使哲學教學植根于世界經濟一體化和中國社會主義改革與建設的現實之中,如何引導學生用辯證的思維反思置身于其中的世界和人生,如何訓練學生的哲學思辨能力和創新精神,這是一個重大實踐性課題,需要在哲學教學改革中深人探索。
首先是對教學內容進行改革和探索。一是注重哲學教材的改革和教師知識結構的更新。從現狀看,哲學教材相對滯后。改革開放2f?多年來,哲學界的研究成果是豐碩的,但這些成果主要是以專著和論文的形式存在,而將它們引人哲學教科書和哲學教學的程度和層次則非常有限,再加上教師個體之間的學術水準和教學能力差異,又有所不同。這些情況必然制約哲學教學。重視哲學教科書及教學內容的更新,重視教師知識結構調整和科研水平的提高,是摘好哲學教學的重要基礎。二是注重理論與實際的聯系。理論的魅力就在于它植根于實踐,來源于實踐。理論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青。縱觀哲學發展史,任何哲學理論的發展都得益于社會實踐的變革,哲學也同樣如此。因此我們教給學生的不應該僅僅是一些原理,而應該是方法;還要回到現實社會,用唯物辯證方法對現實社會問翅進行分析,用理性來思考和探究事件的本質,在批判中建立新的認識。這樣。理論就不會是抽象的教條,而具有實際的內容;對實際間翅的認識也不是就攀論事,而可以上升到理性的高度。在教學中實現理論與實際的結合。可以采取專尼化亦即‘問理化翔的形式教學,這些間翅包括學生的思想實際和杜會主義建設中的現實間翅。這種教學可以改變傳統的按章。節、目服本宜科式的教學方法。克服教學中普遭存在的“脫節’現象。增強現實感和針對性。理論與實際結合的內容是很多的:,如聯系經濟體制改革、國有企業改革。城市職工分流下崗的間瓜以及社會貧富差距問胭等;聯系精神文明建設,妙及經濟倫理道裕、精神生產力可持續發展間翅等;聯系政治體韶改革,涉及一些社會主義國家興衰成敗的經臉教訓,還有中國當前。突出的社會矛盾—法制不健全帶來的各種“設租’。‘尋租”現象,不受制約的權力導致腐敗,特權導致的兩極分化等:聯系哲學的發展,涉及如何對待中國傳統哲學和現代西方哲學思潮,如何進一步實現哲學本土化、中國化等。對上述學生感興趣的熱點間翅分析得透徹,且有理有據,必然會產生很大的教育作用。
三是合理安排教學的總學時。對哲學授課學時的安排。既要突出哲學理論的科學性和嚴密的邏輯性。又要體現其與現實結合的時代性。我們嘗試著用總學時的70%作為哲學墓本原理的理論教學,30%的學時用于專皿化教學。在進行理論教學時。既要避免與中學政治課教學的重復性,又要適應大學生以后多加研究生人學考試的搖要,對現行的教材進行恰當處理。在進行專瓜化教學時,注憊從歷史和現實的視角。讓學生認識在中國發展的歷史軌跡;讓學生將哲學智慧運用于生活的各個領域,以理性認識人生的目的和憊義,以理性確定自己的行為方式和價值取向,讓學生認識全球化的世界。中國改革與發雇的本質以及自身的地位與貴任等。
其次是對考核方式進行改革和探索。考核是整個教學過程的重要環節。規的考核方式主要是筆試,其中包括大的死記硬背的成份。這種長期以來形成的考核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學生的思維能動性、創造性,是使教學過程始終處于被動狀態的重要因素。因此對考核方式進行積極的改革探索,既是教學改革的必然要求,也是歡質教育的應有之義。在實踐中我們采取了小組論文和小組答辯相結合的方式。對學生的學習效果進行評價。具體過程為:教師設計論翅。學生以4--5人為一組選擇論題;小組成員槍索資料;通過小組集體討論擬出論文提綱;教師逐一聽取每個小組的代表對論文所作的思考并進行交流;形成近5000字的論文,并注明所引用的參考資料、文獻‘小組論文答辯;綜合小組成員的課堂表現、論文寫作態度、論文的質里和答辨的情況給出成績;選擇優秀論文由學生自行排版設計成冊。
盡管20世紀80年代以來,陸續有學人提出并展開了生命美學研究的現路一如宋耀良的論文《美,在于生命》(1988)、封孝倫的碩士學位論文《藝術是人類生命意識的表達》(1989),但如果我們認可一門學科、一個學派、一套理論的成立是以其具有理論體系性的研究成果為學界普遍認可而爭取到合法性的,則公允地說,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理論的創生應以1991年潘知常《生命美學》專著的出版為標志。而其后的一系列生命美學理論專著、論文的相繼共同構筑了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的學術生命。
表1是對中國國家圖書館收錄的生命美學主題專著進行的數字統計。統計顯示,1980年以來,國內出版的生命美學主題專著數目共計24本。②同期,收錄于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的生命美學主題論文共計600篇。兩項數據的搜集統計時間均為2014年6月8日。
據表1,1989年以前,國內的生命美學主題專著數量為0。見錄于國家圖書館的第一本生命美學主題論著是潘知常1993年出版的《生命的詩境一禪宗美學的現代詮釋》①,它在運思上呈現了用中國現代生命美學觀照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的理論自覺。而潘知常1991年出版的《生命美學》專著并未見錄于國家圖書館。
統計顯示,2000年前后是國內生命美學體系性理論建構的高峰期,除潘知常于2002年發表《生命美學論稿一在闡釋中理解當代生命美學》外,封孝倫《人類生命系統中的美學》(1999)、黎啟全《美是自由生命的表現》(1999)、楊藹琪《美是生命力》(2000)、雷體沛《存在與超越——生命美學導論》(2001)、范藻《叩問意義之門一生命美學論綱》(2002)等生命美學體系性理論專著的相繼問世充實了作為一個學派的生命美學理論陣營。其后,生命美學理論的體系性寫作呈穩定發展態勢,有周殿富《生命美學的訴說?(2004)、潘知常《我愛故我在一生命美學的視界》(2008)、潘知常《沒有美萬萬不能一美學導論》(2011)、陳伯海《生命體驗與審美超越》(2012)。
除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的體系性研究專著外,中國國家圖書館收錄的生命美學主題專著另有三類: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研究、西方生命哲學美學研究、部門美學研究。其中,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研究又可劃分為兩類:一是以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的眼光來關照中國傳統美學資源,如潘知常《生命的詩境一禪宗美學的現代詮釋》(1993)、劉偉《生命美學視域下的唐代文學精神》(2012)、劉萱《自由生命的創化:宗白華美學思想研究》(2013);—是對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的闡釋性研究,如陳德禮《人生境界與生命美學:中國古代審美心理論綱》(1998)、袁濟喜《興:藝術生命的激活》(2009)。相較而言,西方生命哲學美學研究專著數量較小,且自2005年才出現,主要有王曉華《西方生命美學局限研究》(2005)、朱鵬飛《直覺生命的延續:柏格森生命哲學美學思想研究》(2007)。而與生命美學主題相關的部門美學研究專著在數量上較西方生命哲學美學研究專著為多,如楊光、鄧麗娟《生命審美教育:優化個體生命,享受美學神韻》(2004)、雷體沛《藝術與生命的審美關系》U006)、蔣繼華《媚:感性生命的欲望表達》U009)。
據表1、圖1,雖然本次統計的實際操作時間(2014年6月)不能充分反映中國國家圖書館收錄國內2014年出版生命美學主題專著情況(如生命美學代表理論家封孝倫教授2014年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專著《生命之思》尚未見收錄),但巳有的文獻資料顯示: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理論體系性建構主要完成于20世紀末,并于21世紀持續修補、發展、深化。
表2、圖2是對1980年以來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收錄的生命美學主題論文數據進行的統計。
表220世紀80年代至今發表的生命美學研究論文數據表
為進一步用統計數據說明國內生命美學研究的具體趨向,根據國內生命美學主題專著自然呈現的分類主題,我們將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收錄的生命美學主題論文劃分為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包含對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進行闡發、評論,以及展開批判的論文)、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研究、西方生命哲學美學研究、及其他(主要是生命美學原理的應用性研究以及相關的交叉型研究)四類,分時段進行統計,得到的結果如表3。
根據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顯示,1989年以前發表的生命美學主題相關論文共有3篇。分別是宋耀良《美,在于生命》(1988)、陳樂平《生命美學的困惑一與宋耀良同志商榷》(1989)、王一川《原型美學概覽一現代西方美學研究之一》(1989)由于期刊《美與時代人》未收錄于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自然地,潘知常1985年發表的美學札記《美學何處去》亦未見錄于知網數據庫。
表3可見,1990-1994年期間,中國知網生命美學主題論文非常集中地呈現為兩個類型:一是潘知常本人及其他學者以潘知常生命美學理論為中心的研究與述評一潘知常《中國美學的學科形態一中國美學的現代詮釋》(1991)、潘知常《建構現代形態的美學體系》(1992)、潘知常《從自然的人到人的自然一中國美學的現代詮釋》(1993)、吳風《生存與審美的合潘知常〈生命美學〉述評》(1992)、張節末《體系與無體系之辯一讀潘知常近著〈生命美學〉》(1992)、晉仲《〈生命美學〉》(1993)、勞承萬《中國當代美學啟航的訊號一潘知常教授〈生命美學〉述評》(1994)等。另一類是對以《周易》、禪宗為代表的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的研究及評論。雖然其時生命美學與實踐美學的論爭巳經展開,但從鄒元江對劉綱紀先生在周易美學研究中提出的“生命即美”命題的闡發看,中國傳統美學的生命價值是為實踐美學所認可的。
在1995-1999年期間,生命美學主題研究有三個值得關注的趨勢:1.生命美學理論陣營的壯大。1995年,封孝倫在《貴州社會科學》第5期發表“從自由、和諧走向生命一中國當代美本質核心內容的嬗變'用歷史的辯證邏輯為中國現代生命美學聲援、辯護,并簡述了他的“三重生命”美學觀。封孝倫的聲援、辯護隨即為潘知常引用到了他與實踐美學的論辯中。2.學界開始普遍將以潘知常為代表的中國現代生命美學納入中國現代美學史的整體視野中進行評判。1995年,《學術月刊》第9期刊載《中國當代美學的前沿一關于實踐論美學爭鳴情況的述評》一文,將以潘知常為代表的中國現代生命美學明確納入后實踐美學體系中進行評價。1997年,閻國忠在《文藝研究》第1期發表“關于審美活動一評實踐美學與生命美學的論爭”一文,視生命美學與實踐美學的論爭為中國(現代)美學學科完全確立的標志。同年,周來祥先生撰文《我看今日美壇》,從學理角度肯定了生命美學的學術品性。楊恩寰則在《實踐論美學斷想錄》中針對“自由”“理想”概念對生命美學提出批判。3.生命美學應甩[生研究及交叉研究的發展,如韓森《建筑——向著人的生命意義開拓》(1998)等。
如圖3所示,2000-2004年期間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現代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的高峰期。2000年,《學術月刊》第11期發表了一組生命美學專題論文一潘知常《超主客關系與美學問題》、封孝倫《審美的根底在人的生命》、劉成紀《生命美學的超越之路》、顏翔林《思維與話語的雙重變革》、劉強《生命美學:闡釋框架的轉換與方法論的創新》。這是邁進21世紀的中國現代生命美學最重要的一組專題文章。這一時段,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大體上呈現了兩個方向:1.對實踐美學深化批判基礎上展開的生命美學理論升華,以潘知常生命美學研究為代表。其中,深化對實踐美學的批判文章有潘知常《生命美學與超越必然的自由問題——四論生命美學與實踐美學的論爭》(2001)、《實踐美學的一個誤區:“還原預設”一生命美學與實踐美學的論爭》(2001)等。呈現生命美學研究自我修補、升華的研究論文主要有潘知常《為信仰而絕望,為愛而痛苦:美學新千年的追問》(2003)、《為美學補“神性”從王國維接著講一在闡釋中理解當代生命美學》(2003)等。潘知常在這一時期為生命美學的思考提出了“補‘神性’”“補信仰”的維度。2.對生命美學理論體系的述評與研究。其中,既有對生命美學整體理論面貌進行研究、評述的一如陶伯華《生命美學是世紀之交的美學新方向嗎?》(2001)、薛富興《生命美學的意義》(2002)等多篇論文;亦有針對學者個人生命美學理論進行研究、評述的。其中,針對封孝倫生命美學理論進行研究、評述的論文數量最多,如薛富興《生命美學:二十世紀中國美學的制高點一〈人類生命系統中的美學〉讀后》(2001)、黎啟全《建構生命美學理論體系的力作一評〈人類生命系統中的美學〉》(2002)等7篇。封孝倫三重生命美學理論被視為是繼潘知常生命美學理論之后最受學界重視的體系性生命美學理論。3.超越生命美學研究,如王建疆《超越“生命美學”和“生命美學史”》(2001)等。其間,劉成紀《從實踐、生命走向生態一新時期中國美學的理論進程》(2001),提示出在與實踐美學論戰之后,生命美學與生態美學展開對話的理論視域。這一時期另有一值得關注的變化是西方生命哲學美學論文數量的明顯上升,主要成果是王曉華對西方生命美學的研究。
據表3、圖3,2005-2009年,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在數量上呈現出明顯回落趨勢,并且這一趨勢似乎一直延續至今。自2005年以來,在完成了《學術月刊》2005年第3期、叩問美學新千年的現代思路——潘知常教授訪談》之后,生命美學的首倡者潘知常再沒有在學術期刊上發表過探討、回應生命美學的文章,而是轉入了其他研究領域。因緣巧合,與潘知常生命美學研究轉向的時間軌跡相應,生命美學理論的另一代表理論家封孝倫同期亦沒有相關成果發表。這一時期,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主要呈現為對巳有的生命美學理論的重申、評價、反思、批判。但從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生命美學主題論文數量上看,國內生命美學仍呈現穩定發展的態勢。這一時期,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研究、生命美學應用性研究及交叉研究的論文數量相較前一時期幾乎同時翻了一倍。前者說明了國內學界對中國傳統生命美學資源重視、發掘的逐漸升溫;后者貝何支撐對生命美學在當代審美文化發展中闡釋價值的論證。
2010年至今(2014年6月),中國知網期刊數據庫的生命美學主題情況基本延續著前一時段的狀貌。生命美學原理性研究在數量上沒有呈現明顯的回升趨勢,并且仍以對巳有的生命美學理論進行重申、評述、反思為主。其中比較重要的兩篇論文是封孝倫《人類審美活動的邏輯起點是生命》(2010)、《李澤厚對實踐美學的創建與修補》(2010)。中國傳統生命美學研究、生命美學應用性研究及交叉研究則熱度不減。而西方生命哲學美學研究的趨勢自2000年以來基本沒有發生大的變化。
關鍵詞:感性直觀;唯心史觀;原子論;偶然性
中圖分類號:A8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6)10-0005-05
“新唯物主義”是《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指稱自己所主張的與舊唯物主義相區別的唯物主義。正因如此,人們往往把1845年的《提綱》與時間上相差不遠的《德意志意識形態》視為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建立的標志,認為馬克思是在吸收、借鑒和轉化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基礎上構建起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這種主流敘事甚至最早可以追溯到恩格斯。然而從馬克思的《博士論文》中就已經可以看到其新唯物主義思想的端倪,因此武斷地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僅僅看作是對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移植是不夠嚴謹的。
《博士論文》是馬克思為數不多的以古希臘自然哲學史為主題的研究作品。馬克思的興趣顯然既不在哲學史實的考察,也不在自然哲學的論證,而是力圖通過對古希臘兩位原子論者唯物主義觀點的對比,發掘出足以沖破黑格爾觀念論藩籬的思想資源。這在唯心主義哲學大行其道的后黑格爾時代,無疑具有理論上的革命意義。
在馬克思的《博士論文》的研究上,人們往往把重點放在其第二部分(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物理學上的差異),特別是伊壁鳩魯原子偏斜的討論上。實際上正如馬克思在論文的題目中表明的那樣,他探討的是古希臘兩位哲學家自然哲學的差異,而原子論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如果僅關注對原子論的討論,就會把《博士論文》矮化為自然哲學或哲學史方面的研究,實際上,馬克思在論文的序言中早已闡明,他的研究不是細節的研究,而是“為了喚起對于這些體系的歷史重要性的記憶。”[1]14換句話說,馬克思力圖通過對特殊問題的考察,探尋希臘哲學走向暗淡命運的普遍性原因,并借此達到挽救德國古典哲學的現實性目的。不以這一宏觀的眼光來審視《博士論文》,就很難明白這一作品對黑格爾哲學的批判意義,無法理解馬克思唯物史觀的整個發展歷程。
實際上在后黑格爾時代,批判和超越黑格爾的觀念論幾乎是一切有野心的哲學家所努力的方向,而馬克思《博士論文》所展現的批判也只是其中的一種。但是與其他人不同,《博士論文》對黑格爾的批判更多體現對一種尚未完善的唯物史觀方法的潛在運用。那么馬克思這種唯物史觀的武器來源于何處呢?長久以來,人們有這樣一種印象,即馬克思是借助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才得以打破黑格爾觀念論的桎梏的,這實際上是受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的影響。可是必須指出,雖然恩格斯晚年的這部著作力圖闡明馬恩兩人對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吸收和繼承,但是恩格斯更多地是回應兩人唯物史觀成熟時期的理論來源,其關注點并不在《博士論文》時期的馬克思。在序言部分,恩格斯明確提到,“在這篇稿子送去付印以前,我又把1845-1846年的舊稿找出來看了一遍。其中關于費爾巴哈的一章沒有寫完。已寫好的部分是闡述唯物主義歷史觀的;這種闡述只是表明我們在經濟史方面的知識還多么不夠。”[2]4就此來說,《博士論文》時的青年馬克思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到費爾巴哈的影響恩格斯并未言明,故而是值得商榷的。
況且費爾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質》直到1841年才出版,此時馬克思《博士論文》已經完成。從其對唯心史觀所采取的批判方法來看,馬克思運用了歷史分析法,即回到歷代哲人對伊壁鳩魯討論的語境和細節展開分析,并以此來駁斥黑格爾以精神發展邏輯所推演的哲學史框架,這跟直接否定精神造神運動的費爾巴哈大異其趣,因此簡單地將其視為受費爾巴哈的影響是很難成立的。
那么青年馬克思這種的唯物史觀的萌芽會不會來源于時間上稍早一點的法國唯物主義者們呢?應該說,就唯物主義的某些自然觀念方面,馬克思可能受益于法國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就唯物史觀的構造方面,法國的機械唯物主義則受自身局限性而難當重任。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說,“十八世紀上半葉的自然科學在知識上,甚至在材料的整理上是這樣地高于希臘古代,它在觀念地掌握這些材料方面,在一般的自然觀上卻是這樣地低于希臘古代。”[3]9這倒不是說古希臘的唯物主義成就一定比近代的唯物主義要高,而是說在具有奠基性意義的元哲學的工作上,古希臘自然哲學規定了后來唯物主義者的看待世界的思維導向,在這一點上法國的唯物主義者并沒有實質上的超越。
因而馬克思的這種唯物史觀來源,很可能就是其主題所表達的,來源于古希臘的唯物主義。這里古希臘唯物主義既是他研究的內容,也為他的研究方法提供了啟示。馬克思沒有借助近代的費爾巴哈或法國唯物主義者的方法來反對黑格爾,反倒是求助于古希臘的唯物主義的源頭,從活生生的歷史語境中和感性直觀來反思黑格爾唯心史觀所預定的“必然”邏輯。因而,其主題選擇比較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的超越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方法論意義了。
伊壁鳩魯追求快樂主義的惡名及其與德謨克利特類似的原子論,往往令許多哲學家們武斷地認為其思想無非是對德謨克利特的抄襲;然而馬克思卻發現了伊壁鳩魯的獨到之處,并堅信如果能夠將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精華予以析取,進而將其優點引入唯物主義,就有可能克服當時觀念論哲學的困境并發展出真正的可以影響世界的的實踐哲學。而要進行這項工作,就要完成這樣幾個任務:首先就必須闡明伊壁鳩魯在哲學史中被誤解的原因,并通過這一過程揭示出唯心史觀固有的內在矛盾性;其次必須指出伊壁鳩魯不同于亞里士多德之前的古希臘唯物主義的理論優勢;最后,借助伊壁鳩魯的唯物主義來重構被唯心史觀一再歪曲的哲學發展史。遺憾的是《博士論文》最后一部分亡佚了,結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前兩個部分卻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而從這一部分及相關的七個筆記中可以看到,馬克思此一哲學工作的步驟與我們所設想的邏輯基本符合。
一、馬克思對黑格爾以唯心史觀解讀伊壁鳩魯的批判
馬克思首先對歷代先哲們關于伊壁鳩魯的種種誤解進行了批判。這一批判工作實際上包含了兩個任務,一是從肯定方面看,要重新顯示出伊壁鳩魯哲學的價值;二是從否定方面看,要批判之前的哲學史中的錯誤看法。而在進行哲學史批判的過程中,馬克思實際上批判了三個對象:1.哲學史中對伊壁鳩魯產生誤解的哲學家們的具體觀點;2.哲學史中誤解伊壁鳩魯的一般性的唯心主義思想傾向;3.黑格爾所繼承并系統化的唯心史觀。
為什么要區分這三者呢,這是因為歸根到底馬克思的任務是指向對黑格爾唯心史觀的批判,但是為了論證的需要,這些不同層次的批判又必須被綜合起來。如果不能準確地區分,就有可能迷失于細節而忘記了馬克思的任務。
實際上,“哲學史”概念本身就是黑格爾的發明,正因為有了“哲學史”的視域,歷史上的哲學爭論才不致淪為偶然隨意和無目的的詭辯,而成為可以被系統化綜合看待的演進歷程。馬克思接受這一概念的積極因素,但是卻不認可其所謂絕對精神的神秘必然性。馬克思在論文中說,“希臘哲學看起來似乎遇到了一個好的悲劇不應遇到的結局,即暗淡的結局……說發生、繁榮和衰亡是每一個人事方面的事物所注定了必定要走一通的鐵環,這確是一個老生常談的真理……不過英雄的死亡與太陽的西落相似,而不像青蛙鼓脹了肚皮因而破裂致死那樣。”[1]13
正是在唯心史觀的邏輯推演下,伊壁鳩魯的命運就被黑格爾裹挾到其絕對精神的運動系統中。在馬克思看來,這恰恰暗示了伊壁鳩魯不同于唯心史觀的真正價值,因為只有具備唯物主義價值的東西才會被黑格爾刻意整合并忽略。
同時,黑格爾對伊壁鳩魯的偏見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歷史中唯心主義傳統的模仿和必然結果。即,正因為歷史上各個時代的哲學家都對伊壁鳩魯懷有偏見,認為其思想是亞里士多德之后的唯物主義的別子,才會有黑格爾對其的輕視。因此,馬克思要想駁倒黑格爾,就要先揭示出歷史上的唯心主義哲學家們對伊壁鳩魯的理解為什么是錯誤的。
(一)從形而上學的角度看
如果以亞里士多德(約公元前384―前322)作為古希臘哲學的最高峰,那么德謨克利特(約公元前460―前370年)和伊壁鳩魯(約公元前341―前270年)兩人恰恰處在分水嶺的兩邊。人們自然就會根據歷史順序,認為后者剽竊了前者,普魯塔克甚至把兩者的不一致解釋為伊壁鳩魯只吸收了錯誤的東西。
然而僅憑時間上的先后和學說上的相似這兩點就得出后者剽竊前者的結論就未免過于武斷了,因為不同之處也可能恰好是后者對前者的改進。馬克思發現,歷史上的確也曾經有人看到過這一點,但遺憾的是由于羅馬帝國和基督教意識形態的偏見,這種理解在歷史上被湮沒了。馬克思說,“當西塞羅說伊壁鳩魯把德謨克利特的學說弄壞了的時候,他至少還承認伊壁鳩魯有改進德謨克利特學問的意向,還想張開眼睛去看它的缺點;而當普魯塔克說它的思想不一貫,并說他對于壞的東西有一種天生的偏愛時,因而也就懷疑他的意向,那么萊布尼茨則甚至于連他善于摘錄德謨克利特的能力也都否定了。”[1]18這其實揭示出哲學史邏輯之外的問題,即歷史的和文化的現實環境對哲學思想的篩選。就此而言,并不存在真正超越歷史與階級之上的所謂價值中立的評價,某種思想能不能被尊重和接受,必然要受某時某地意識形態的影響,而這現象本身就是時代經濟生活的反映。
在歐洲主流的神學和哲學影響下,唯物主義的哲學非但不會被重視,而且無法逃脫被邊緣化的命運。且不說普通人不會關注其細節,即使飽學之士也往往會忽視不同的唯物主義哲學家之間的內在差異,而把他們進行粗略的歸類。正是在這些原因的作用之下,伊壁鳩魯被當做對德謨克利特的粗略模仿才成為唯心主義哲學史上的共識。
(二)從知識論的角度看
伊壁鳩魯的哲學強調感性直觀能力,這對于以沉思為主要特征的西方哲學傳統來說必然屬于異端。對此黑格爾是心知肚明的,“伊壁鳩魯并不把存在看作一般的存在,而看作感覺到的東西,把以個體的形式出現的意識看作本質的東西……這樣也就很明顯,既然把感覺到的存在認作真實的東西,那么概念的必要性也就根本被取消了,一切便分崩離析而失去了思辨的意義,而是肯定了對于事物的一般流俗的觀點;這樣,事實上它并未超出一般普通人的常識,或者毋寧說是把一切降低到一般普通人的常識觀點”。[4]48黑格爾的諷刺,實際上代表了整個西方哲學傳統對伊壁鳩魯的否定,這并不難理解,特別是在康德之后,德國唯心論的發展已經越來越遠離感性直觀。然而,馬克思卻看到這種對伊壁鳩魯哲學狂妄自大的否定恰恰說明了西方哲學已經病入膏肓,哲學必須再一次從理性的天上走入感性的人間。
(三)從倫理學的角度看
伊壁鳩魯的哲學最容易被誤解為享樂主義,因為伊壁鳩魯把感性直觀作為一項原則,所以如果不仔細分析就難免就會演繹出這樣一種理論結果,即伊壁鳩魯承認肉體的歡愉就是幸福,所以在中世紀伊壁鳩魯的作品會被列為禁書。另一方面,歷史上的哲學家們雖然能夠比較公允地對待伊壁鳩魯的倫理學,黑格爾甚至說道德學是伊壁鳩魯哲學中最好的部分,但是卻總是力圖把這種倫理學變為自己唯心主義道德系統中的教條。馬克思諷刺天主教的伽桑狄時說他總是力圖“使他的良心和他的異教的知識相協調,使他的伊壁鳩魯和教會相適合,這當然是白費氣力的。這正如一個人想要在希臘名妓雷伊斯的皎潔美好的身體上披上一件基督教尼姑的道衣。”[1]9由此可見,歷史上對伊壁鳩魯倫理學的兩種極端態度,實際上都不可救藥地誤解了伊壁鳩魯。
對馬克思來說,這些誤解在另一個側面反倒證明了伊壁鳩魯的特殊價值。在形而上學上堅持原子論的唯物主義態度,必然會反對空洞的純粹思辨;在認識論上堅持感性直觀的原則,必然要求倫理學上對幸福目標的踐行。這就給予正在尋找突破黑格爾唯心主義困局的馬克思最為有力的武器,然而這一武器究竟能不能被運用,還需要被進一步檢驗和闡明。也就是說,馬克思必須證明伊壁鳩魯的哲學具有超越其他唯物主義的優勢,即他的原子論不能僅僅是某種突發奇想的先驗設定,而必須是能夠獲得合理證明的認識條件,這實際上就是馬克思《博士論文》第一部分的主要工作。
二、兩種唯物主義自然哲學的差別
一提到兩位古希臘哲學家的差別,就難免讓人想到原子論;在繼續討論之前,這里有必要稍微對古希臘的原子概念進行一點澄清。在古希臘哲學中所運用的“原子”概念不同于近代物理學中的“原子”概念。近代物理學把原子假定為組成事物的最小顆粒,這就意味著借助一定的手段和工具,原子是可以被經驗到的。而古希臘的原子說到底是一種形而上學概念,它絕不在經驗之內,而毋寧說是保證經驗得以成立的某種理念。亞里士多德在談論德謨克利特時,也沒有把原子作為其哲學的核心概念來看待。他說,“留基伯與他的同門德謨克利特以“空”與“實”為元素,他們舉“實”為“是”,舉“空”為“無是”:他們并謂是即不離于無是,故當空不逾實,實不逾空。”[5]14亞里士多德的意思很清楚,即德謨克利特哲學的根本原則是“實”與“空”這一對相互對立統一之范疇,即使把此處的“實”定義為原子,這個“實”也不是經驗意義上的“實物”,而是先驗意義上的“是”。因此要理解馬克思對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評價,就必須清楚這一論證的關鍵并不在經驗領域,而是在形而上學領域。
《博士論文》第一部分第三節對兩者自然哲學的區分是一般性的區分,這不同于論文第二部分對兩種原子論具體細節的區分。這里就存在一個問題,既然一般性的區分是兩者的主要區別,那么為何篇幅只占用了一節,而原子論只是形而上學中的一個部分,為什么還要把它單獨拿出來并用一章的篇幅來討論呢?
馬克思的這一設計大概出于以下考慮,即原子論雖然只是形而上學的一個部分,但卻是最為關鍵的一個部分,因為它直接決定某種唯物主義的基礎是否牢固。如果絲毫沒有論證,只是憑空把原子和虛空作為自然哲學的基本原則,那么這種自然哲學即使是唯物主義的,也仍然是一種獨斷的迷信。在馬克思看來,伊壁鳩魯的唯物主義之所以能夠超越德謨克利特,最為核心的原因實際上就是他對原子的規定和說明,因此必須給予最大的篇幅。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一般性的區分不重要,恰恰相反,一般性的差異暗示了馬克思以伊壁鳩魯哲學為武器批判黑格爾唯心史觀的目的。
綜合考慮《博士論文》對兩種自然哲學的一般和具體的雙重論證,可以從以下三個角度來考察伊壁鳩魯對古希臘唯物主義的創新與超越。
(一)在真理問題上的分歧:兩者對現象與本體關系認識的差異
馬克思發現,兩位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的共同點在于兩者都承認“原子和虛空”的形而上學原則,但是德謨克利特在對這一原則的運用中卻出現了巨大的矛盾。
這個矛盾最先表現為“真”的問題。真理問題表面上看是屬于知識論問題,實際上涉及形而上學問題,因為知識論問題只關注認知的條件及過程,而真理問題卻關注認知的對象和前提,涉及對世界的設定。德謨克利特在這些問題的表述上的確粗糙,一方面由于他堅持現象與本質的差異,認為除了本體(或者說原子、實有)為真以外,其他一切現象都是主觀的因而是不可信的,這樣他就把真理存在的基礎給否定掉了。而另一方面他又發現現象顯然是被靈魂所把握的,而靈魂則是實有的本體,既然如此,那么被靈魂所把握的現象顯然也應該具有真理性,這樣他又把真理性的標準從認識論上樹立了起來。馬克思將這一情況稱為德謨克利特的“二律背反”。其實說到底,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就是德謨克利特在追求本體的同時不愿意承認感性所獲得的現象的真實性,這就等于在本體論上堅持唯物主義的同時,在認識論上卻堅持唯心主義,如此一來怎能不產生矛盾呢。
而伊壁鳩魯卻克服了這一矛盾,他堅持感性確定性的第一原則,認為“一切感官都是真理的報道者”,而概念必須以感性所獲得的現象為標準進行校正。這樣來看,伊壁鳩魯的原子理念就不是一種先驗設定的東西,而是借助經驗所推演出來的東西,當然由于并不具有更多文獻上的支持,馬克思也沒有就此繼續展開。
這卻給人們留下一個問題,一個如此重視感性確定性的人,為何沒有將這一經驗論原則貫徹到底,反倒還篤信原子論的形而上學,休謨不就是太強調經驗而最終成為了懷疑論者嗎?馬克思后文中的解釋一定程度上回答了這一疑問,實際上伊壁鳩魯區分了“始基的原子”與“元素的原子”,前者是質料性的,類似于近代物理學中的原子概念,而后者則是構成性的,具有形而上學原則的意味。因此不要小看伊壁鳩魯強調感性確定性的認識方式,這一認識方式本身其實就是他的原子論原理。馬克思說,“正如原子是他的原理一樣,同樣他的認識方式本身也是原子論。發展的每一環節,對于他,立即就轉變成一個固定的、仿佛通過空虛的空間從它們的聯系中分離開了的現實;一切規定性都采取了孤立的個體性的形態。”[1]45因此雖然表面上看,伊壁鳩魯可能有堅持感性確定性原則而放棄原子論的傾向,但是實際上他以另外一種動態的方式理解并承認了原子論。也就是說,他堅持的感性確定性本身實際上是“元素的原子”的實踐過程,而他借助這一行動所否定的原子,則是質料意義上的“始基的原子”。而這種放棄也不是徹底的放棄,最終它必然通過元素原子的運動重新被構建出來。
(二)尋求知識與追求幸福:兩種哲學目標的差異
由于德謨克利特在形而上學問題上堅決區分本體和現象,因此處于本體領域內的原則就不可能對現象界產生影響。但是同時由于他在認識論問題上,又堅決認為只能通過經驗才能達到本體的認識,所以他又必然廣泛地涉獵一切實證知識。“古代的軼事就算是一個傳聞吧,但也不失為一個真實的傳聞,因為它描述了德謨克利特的本質的矛盾。據說德謨克利特曾經自己弄瞎他的眼睛,以使感性的目光不致蒙蔽他理智的敏銳。正如西塞羅所說,這個自己弄瞎眼睛的人也就是那走遍了半個世界的同一個人。但是他沒有獲得他所尋求的東西。”[1]21
而伊壁鳩魯恰恰相反,盡管他一再強調感性直觀的重要性,但是他卻并不因此就毫無節制地汲取一切經驗。這是因為,伊壁鳩魯唯物主義的哲學目標不是為了獲取純粹的知識,不是那種把握本體,而是最終指向幸福的生活。因此伊壁鳩魯始終把他的哲學看做活生生的實踐哲學,具有倫理學意義上的現實關懷。“伊壁鳩魯在哲學里面感到幸福和滿足。他說,‘你必須為哲學服務,如是你才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一個人傾心降志以從事于哲學,他用不著等待;他立刻就會得到解放。因為服務于哲學本身就是自由’。”[1]22通過伊壁鳩魯,人們最終發現哲學最根本的任務不是“真”,而是“善”,這也是人們尋求知識的目的和真諦。如果知識無助于人們獲得生活的幸福,那么此類知識的價值何在。
通過這一比較,馬克思發現德謨克利特雖然是唯物主義,但是他在本體論和認識論上的內在矛盾性卻決定了他的唯物主義最終不但會走向懷疑論和不可知論,而且無論擁有多少知識,也只能在空洞的理念世界中徘徊。反觀伊壁鳩魯的哲學,則始終把感性直觀的現實作為判斷的基礎,把生活幸福的現實關懷作為實踐的原則,因而伊壁鳩魯的哲學是健康的實踐哲學,這才是馬克思努力尋找的打破唯心主義哲學的鑰匙。
(三)必然與偶然:現實的可能性是自由的條件
如果說實踐的原因是要把握本體,實踐的結果是要獲得幸福,那么德謨克利特哲學的內在矛盾就注定了他這種唯物主義的悲劇,即一方面無法追溯到實踐的原因,另一方面無法獲得實踐的結果。哲學家實踐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世界和思想之間建立一般性關系的過程。而這一悲劇就造成了德謨克利特把必然性作為現實世界的反思形式。換句話說,德謨克利特對必然性的強烈要求實際出于他對待實踐問題上的絕望。
伊壁鳩魯不但避免了這一困難,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進一步對必然性和偶然性進行了重新規范。在他看來,必然性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的意思是指必然性由于超出了人類經驗認知的范圍,因此必然性不是可以被直觀把握的概念,而是被推論出來的概念。也就是說,偶然性和主觀任性都是可以通過直觀被把握的,人們只有在觀察到偶然性和主觀隨意性之后,在掌握了經驗資料后才有可能推論出事物發展順序的規定和聯結,即必然性。因此,馬克思指出伊壁鳩魯的必然性是一種有條件的必然性,即“在有限的自然里,必然性表現為相對的必然性,表現為決定論。而相對的必然性只能從真實的可能性推演出來,這就是說,有一系列的條件、原因、根據等等,那種必然性是通過這些東西的中介的。真實的可能性就是必然性的顯現。”[1]24而偶然性對他來說則只是一種具有可能性價值的現實性,而抽象的可能性則正是真實的可能性的反面。所以偶然性要么是被感性直觀直接捕捉到,要么則是通過理性自身的想象所獲得。以這樣一種視角來看待世界,當然不免有其消極意義,但是伊壁鳩魯的本意并不是否認一切聯系和原理,而是認為物理學中的定理恰恰不是第一重要的,說到底定理所規定的必然性的出現也是建立在人類構造的偶然性基礎上。因此,自由才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向人類敞開,人們通過實踐去追尋自由并獲得幸福,才是可能的和可以被期待的。對自由的規定才成為馬克思進一步來論述原子偏斜的目的。
三、結語
麥克萊倫在評論馬克思《博士論文》的動機和旨趣時寫道,“馬克思選擇這一題目是想通過考察希臘歷史上相似的時期來闡明當代的后黑格爾哲學境況……黑格爾哲學正是由于它的完整性和普遍性,從而具有非現實性,并且反對著這個繼續被分裂的世界……馬克思認為在這樣的時期會出現兩個可供選擇的替代:要么無力地模仿以前的東西;要么進行真正的徹底的變革。”[6]27的確,當唯心史觀成為新的宗教,絕對精神化身新上帝的時候,如何能夠打破這一悲劇的命運,重新發現一條自由之路,就成為后黑格爾時代哲學家的必然使命。
馬克思在為唯物史觀尋找出路的過程中,再次發現了古希臘唯物主義的豐富資源。與德謨克利特的內在矛盾相比,伊壁鳩魯對感性直觀的重視、對幸福生活的追求以及對偶然性與自由辯證關系等問題的闡釋無不令人印象深刻,正是在此基礎上,馬克思看到了哲學中另一條隱蔽的林中小路。雖然青年馬克思此時還沒有投身于“改變世界”的革命實踐,但是他對伊壁鳩魯的哲學史意義上的辯護和他對伊壁鳩魯感性直觀的褒揚,已經迸發出了哲學革命的火種,就此而言《博士論文》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算作唯物史觀的理論萌芽。正是在馬克思的重新詮釋下,由伊壁鳩魯開啟的具有樸素辯證意味的唯物主義實踐哲學最終為馬克思在20世紀重寫哲學史提供了銳利武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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