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22-08-12 12:23:54
引言:易發表網憑借豐富的文秘實踐,為您精心挑選了九篇分手就在那個秋天范例。如需獲取更多原創內容,可隨時聯系我們的客服老師。
愛情來的時候,是那么的匆匆忙忙,在我們還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我們就在那個蘆葦搖曳的河堤,那個寫在我們愛情開始的橋下:瓦屋趙橋下開始了一起手牽手,那一天我們的臉上是一種秋天一樣明凈柔軟的快樂,那一天我們的影子永遠鑲嵌在那個橋的背景里,然后我們就開始了我們整整一年的愛情之旅,其實那時候我們就是兩只故意落單的雁,我們快樂的鳴叫著比翼雙飛,盡管那時候我們不知道我們可以飛多遠,可是我們那時候是滿心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我們就這樣在只有我們兩個人空曠的高遠的明凈的天空里,永不停歇飛下去,飛到海枯石爛,飛到天荒地老,大概每一場愛情開始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美輪美奐,只不過那時候我們堅信我們兩個的愛情與眾不同。
我們小心翼翼的飛過冬天的寒冷和孤寂,我們不怕,因為我們可以用我們愛戀的目光去舔干凈彼此眼睛里的孤寂,我們可以用彼此愛的羽毛去溫暖彼此的寒冷,我們飛過斷流荒草萋萋的那條河流,那條河在地圖上就是一個細細地線,在我們心里就是愛情的紅飄帶,我們飛過那片光禿禿的楊樹林,我們看見了我們無數次騎著電車,從各自的方向快樂而來,然后相依相偎的坐在沒有人看見的河溝里,我們耳鬢廝磨,我們相親相愛。
我們飛過春天的花紅柳綠,小河里的水開始歡快的流淌,如同我們彼此的心靈一樣,愛情讓我們眼睛里春天更加明媚燦爛,我們在那個寂靜的河灣里一起散步,我們在那片已經發出來新綠的蘆葦蕩里放生魚兒,如同放生我們的愛情,記不記得那一天你對我說,一天到晚都是我的影子,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一個人往河堤的方向走,因為我就在那里等你,那時候我們幾乎幾分鐘一個電話,因為害怕對方一會就不見了,那時候我們想對方想的心疼了,我們就會說去那個橋吧,每一次相聚的開始的快樂,都會被分手時候的依依不舍肝腸欲斷撕碎,我們在蜿蜒的河堤送來送去,我們剛剛分手,電話就打過來了,我想你,那是我們異口同聲的心聲。
夏天很熱,可是我們感到一種秋天一樣的涼爽,因為我們的愛情就是一臺大功率的空調,把這個炎熱的夏天吹得一片清亮,我們手牽手在河水里捉魚,我們在樹林里哭著笑著親吻,我們在去漯河的路上共騎一輛電車,一個耳機兩個人聽同一首歌,那一天麥苗是碧綠的海,我們就是海里的兩條幸福的游來游去的魚兒,那一天陽光把那條婉約的田間小路熏染的那么紛呈,我們臉貼著臉,你說,我們就這樣永遠走下去吧,路沒有盡頭,愛沒有止境。
秋天來的時候,無邊無際的青紗帳是那么的蓬蓬勃勃,記不記得那個夕陽彌漫的黃昏,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瓦屋趙東面那一大片密不透風的玉米地,在那個機井邊,我們對著深不可測的機井喊我們彼此的名字,那一天我有點傷感的對你說,假如有一天我們分手了,不知道會不會記起這個沒有人知道的機井。
愛情在冬天開始,冬天結束,好像我們在天空飛了一個圓圓的園,那園就是心的樣子,那天很冷,你說放假了在家沒事干,想進點糖果賣,那一天我就感到好冷,不知道是天冷還是你一反常態的冷,在飯店我們吃飯的時候,你看到了一個網友給我的短信,盡管你若無其事,可是我知道你在偽裝,后來我們就一直想修補心靈的裂痕,直到那一天你來更上找我,我沒有想到,那竟然是我們今生的最后一面。
??我和她同在一個學校讀書,畢業后她分配到鄉政府工作,開始了她人生的另一個起點。她就這樣在眾多同學羨慕和贊揚的眼神中走進了她的工作世界,依稀聽她的同事說起,那是一個樂觀、開朗、活潑的小女孩,臉上似乎有幸福不盡的笑容。也難怪,她是家里的寵兒,父母愛她、哥哥疼她、親戚朋友都很喜歡她,她似乎天生具有某種親和力。于是我也那么迷迷糊糊地喜歡她。
??世界本來就有些玄乎,有些本該相遇的人或事,卻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失之交臂。這座小小的城市似乎顯得過于龐大與蒼茫了!不見面的日子,我也只是在某個陽光的午后,聽一段淡淡的音樂,偶爾地想想她和她的故事。
??去年秋天,擁擠的車流給這個城市導演了一出悲劇,故事的主角是她。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差不多都已穩定下來。她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枯黃而黯淡,蒼白的被單渲染著她的孤獨,她躺在那里,像在枝頭搖搖欲墜的葉子。我不敢呼吸,怕把它驚落下來,不敢眨眼,怕一閉上眼它就會消失不見!
??她的床位靠著窗子,偶爾地可以看見幾片葉子飄落。或許是造物主的故意安排,她那么喜歡秋天、喜歡秋天臨窗聽雨、喜歡秋天里為她駐足的風,于是就連一場災難都為她布置得那么詩意!我不知道她的生命究竟和秋天有什么聯系,只是在見到她的那一瞬,我知道她不會死,她的生命不會那么輕易地就在這個秋天跌落。
??她一直把頭轉向窗外,那種眼神是她不曾有過的,像是生命瞬間的頓悟,空洞而冷淡,又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深沉而悠遠。我在懷疑是否是某個神靈在把她生命取走又還給她的時候,又多給了她些什么。她仿佛不是在看這個世界,也仿佛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我的腦海里卻滿是她的小院子,和在那個院子里迎著秋風綻放的紫色小花,搖曳著、搖曳著……
??她的四周圍著很多人,有愛她的父母、哥哥、嫂嫂,還有她的戀人。醫生也在忙碌著,抽血、打點滴,她卻動都沒動一下,在我眼里她是一個怕疼、見不得傷口的小女孩。這似乎不是她,還是我還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絕望讓她這樣麻木,又是怎樣的傷害讓她寒從底起,而忽略了這揪心的疼痛?我知道她很疼、很疼……
??出院的那天,她和他分手了。沒有過多的解釋和留戀,或許她的愛情是在即將失去生命的那一刻開始失去的吧?或許失去的還不止這些,還有她對愛情的執著憧憬和信任。我不想知道她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她要如此堅決地獨自走以后的路?或許愛情本就那么不堪一擊,只是她把它看得太過完美了,以至于容不下一粒小小的沙子,她的愛情經不起瞬間的褻瀆。她們的愛情最終沒有在黑暗中為她點燃一點光亮,像一葉孤獨飄零的小舟,在與死神搏斗的時候它竟然找不到一絲方向!我猜想她躺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定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死神很近而愛情,很遠!
??她逐漸康復,甚至忘了生命曾有過那么一場劫難!她微笑著站在陽光里,讓醞釀了很久怎樣去安慰她的語言竟有些多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她淡定的眼神竟有震撼生命的力量,讓我不得不相信挫折會是一筆財富,那將是一股不可抗拒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她還是繼續地微笑著,繼續地聽著她喜歡的輕音樂翩翩起舞,也繼續著她眼淚和詩的故事。
??不知怎地,每當想起她的時候,我也想捧一本書,駐足窗前默默吟著:風起時,歲月如詩……
我舉著聽筒,電話線纏纏繞繞轉過膝蓋,呼之欲斷的程度,我終于鼓足勇氣說:黃蕭蕭,我們分手吧!
我是那么言不由衷,在吐出這句話后,幾乎乞求老天讓黃蕭蕭說一句不要,不可以之類的話,即便是虛弱無力的挽留,對我,已是莫大恩惠。可是,沒有。
黃蕭蕭那頭,無止境緘默,仿佛是我對著一架死機的電話演一場分手戲。狠命扣掉電話,整個人剎那崩潰。窗外的雨下了許久,久到沒有盡頭,逼人絕望。
我想:結束了。這個念頭竄出來時非常疼。
認識黃蕭蕭是在5年前的大一,同寢室的史卿常提起黃蕭蕭,描述他舉手投足,如何帥氣,從校園經過就成一道風景,我甚至都懷疑史卿對黃蕭蕭已經走火入魔。因為是藝術學校,帥哥多如牛毛。我并沒在意,直到后來我參加漫畫社。
去漫畫社報名那天下著秋天第一場雨,我抱著厚厚的素描本淋在雨里。從身后趕上一個打傘的男生,唬著一張臉說:下雨不撐傘,干嗎?耍帥啊。
我本想駁他,結果一回頭,竟撞上一雙漫畫人物才有的眼睛,濃密的長睫毛覆蓋在兩顆靈活的眼珠上。我夸張地瞠目結舌,他卻不動聲色將傘罩到我頭頂。那個舉動,溫柔得像一對情侶。一瞬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安全了溫暖了,那溫暖使我對他情有獨鐘,我很簡單地渴望,有一個男生,每逢下雨,都能為我撐一把傘。
我看他填報名表名字一欄,黃蕭蕭。頓時泄氣,他竟是史卿口中那匹長嘯的白馬,驕傲、挺拔、不失溫柔。
而史卿已捷足先愛。
幻想的碎片盤旋而下
只要漫畫社有活動,史卿都會等我回來,左一句黃蕭蕭畫了什么,說了什么,右一句黃蕭蕭喜歡什么口味的便當,喝什么飲料……人的情緒真是深不可測,我錯愕自己居然愿意不厭其煩地告訴史卿這些雞毛蒜皮。
后來,明顯的,史卿那些刻意為之的相同喜好拉近了她與黃蕭蕭的距離。當某天史卿不再問我關于黃蕭蕭的點滴,而自己能夠絮絮叨叨講述時,我心底泛起酸楚。只是無論酸楚如何洶涌澎湃,都擋不住史卿與黃蕭蕭情感相投的腳步。
那天,梧桐的樹葉不斷在空中飛舞,我捧著茶杯呆在窗前。我在那個年紀已經戒掉咖啡,學會像老人一樣品茶。史卿常說我有些老人的遲鈍與迂腐。我想我真的老了,老到不僅不敢去爭取自己喜歡的人,反而干起情報科的八卦事情來。
史卿在那個瞬間一陣風似地旋進來,她把玫瑰恣意地炫耀在我眼前,說:黃蕭蕭已經被我征服,他現在是我男朋友了。
當時我正續完水,聽到這個消息,熱水瓶的塞子“騰”一下落進杯子,濺起的水燙疼了手背。雖然明知道這個可能性的存在,但我一直掙扎著期許,哪怕一點點機率。然而史卿帶來的消息徹底粉碎了我的粉紅色夢幻。我瞧見幻想的碎片跟隨那些金黃的落葉在天地間跳起蛇形舞,盤旋而下。
她是他心底一顆永不枯竭的淚珠
再在漫畫社遇見黃蕭蕭時,他的身邊會黏著一個人――史卿,鬼魅一樣。他們對我打招呼,我淡淡回應,爾后晃開去。史卿卻樂陶陶挨過來,熱情地替我張羅男友。我拒絕,推到沒有借口時,我便很少去漫畫社,大部分空閑時間泡在圖書館。我對史卿說我想拿獎學金,還要考研,哪里有時間戀愛啊。
結果我豁然成了一只畏懼的老鼠,偶爾在校園內瞥見他們的影子,便乖巧繞開。
大三,史卿與黃蕭蕭鬧分手。我隱約得到消息,內心砰砰亂跳,卻掩飾得嚴絲密縫。在路上邂逅黃蕭蕭,他用沙啞的聲音喊我的名字,眼底一夜間充滿滄桑,我的心忽地停止跳動,好久好久,喉嚨口梗得厲害。
我始終記得黃蕭蕭說的一句話,他說:她將會是我心底一顆永不枯竭的圓潤的淚珠。那時候,我說不出一句安慰,只默默盯著他。看他轉過頭去擦眼睛,看他彎下腰又直起身,看他翕動鼻翼做深呼吸。
我覺得整個人被掏空了,從一個極高的地方摔下來,毫無緩沖。黃蕭蕭竟是如此深情的男生,這讓我刮目相看。
黃蕭蕭是個念舊的人,常約我出去,請我吃小吃,爾后一再講述他跟史卿的事,再請求我幫他傳遞想念史卿的訊息。我頓然感覺出其中的微妙,在黃蕭蕭與史卿的愛情里,我始終扮演信息傳遞員的角色。而我內心,究竟該如何擱置自己對黃蕭蕭的愛戀呢?
我開始憎恨自己的懦弱與不爭氣。一直到畢業,我除了憎恨自己,什么都沒做,也沒說。
畢業前夕的散伙飯上,黃蕭蕭和我都喝多了。我仗著酒醉,用酒瓶指著黃蕭蕭問:如今在你心里,史卿是什么位置?
他答:她是我心底一顆永不枯竭的淚珠。
我“咣當”一下砸碎手里的酒瓶,接著趴下裝醉死。
該愛著你該離開你還是繼續逃避
史卿畢業后北上。黃蕭蕭就在這座城市中四處求職。我意氣風發,為了心中殘存的奢望而留守。
我跟黃蕭蕭依然熱絡。在他失戀后的一年里,我已深諳他的寂寞。我會在他的電話召喚下,坐上K777路公交車從城北到城南,顛簸上1個小時,只為了陪他喝酒說話。我會在中間站下車,買些新鮮蔬菜。再轉303路去黃蕭蕭租住的房子,像個女主人一樣進廚房,炒清淡的小菜。黃蕭蕭湊過來問:怎么你也是素食主義者?
我歪了頭打量他:為什么用也這個字眼?問出口才覺得不妥,黃蕭蕭變了變臉色,我明晰地感覺到其中的玄機。
黃蕭蕭的工作并不那么得心應手,至少與他期望的設計師相去甚遠。那天我對他說:黃蕭蕭,我想再考研。他笑笑說:好啊,聽史卿說過,你的理想就是拿獎學金和考研。
我點點頭,繼續說:不如你跟我一起考?他一個勁甩頭,完了低頭悶悶喝酒,抑制不住地冷場,空氣凝固似的。我最怕這樣沉重的緘默,狠命咬咬下唇,爆發出低8度聲音:受夠了。
黃蕭蕭抬起那雙詫異的眼睛。我壓抑聲音吼:知道我為什么能夠堅持兩年待在你身邊聽你娓娓描述另一個女人嗎?
答案是不需要公布的。我折身離開,我必須考慮一個嚴肅的問題,該愛著他該離開他還是繼續逃避?
畫愛情的眉
僅僅7天,當我還舉棋不定時,黃蕭蕭在一個月亮十分圓的夜晚跑來狠狠敲我的門。我開了,他不容分說就將手臂繞上來,聲音哽咽著在我耳邊喃喃說:對不起,你不在身邊,我才發覺自己那么孤獨,我已經不能失去你。
我的眼淚簌簌滾落,被黃蕭蕭擁進懷的一刻,我真的不想再去計較,不管黃蕭蕭對我是否有真的愛情,或者只是因為一個人過于冷清。我如此深刻眷戀他,也是因為他重情重義。
我們往返在城南和城北之間,樂此不疲。黃蕭蕭最喜歡做的事是替我畫眉,第一回見一雙男人的大手捏一支輕巧的眉筆,我就忍俊不禁,整個人笑到發抖,畫壞了一道又一道眉,他卻緊抿著嘴唇,眼睛透出專心致志的光芒。
我幻想輾轉幾十年后,黃蕭蕭一頭白發,滿臉歲月的痕跡,卻仍會用愛意盈盈的筆細致地畫我的眉。
Doggy Poo
秋天的黃昏,我在電腦上點開了韓國著名兒童動畫片《Doggy Poo》(哆基樸的天空),可愛純粹的畫面,結尾那段使我內心深受震撼。蒲公英對Doggy Poo說:你必須把全部的你給我,然后我們一起變成一朵花。Doggy Poo激動地哭了,它抱住蒲公英說:我要把全部的自己給你。最后,它們變成了星星般迷人的花,在天空中輕舞飛揚。
片刻,心口洋溢起無比的感動,直至下樓去轉角的面館買面時依然深埋在單純的情感中。一碗老湯面端上桌,熱氣糊了我的眼睛。我挑起幾根面,卻倏地難以下咽。回轉家,黃蕭蕭已經在了,他眼神躲閃,支支吾吾說:史卿……回來了。
五雷轟頂一般。我四肢發軟,癱進沙發。我低低說:黃蕭蕭,你的坦白足以摧毀一座城池。他不說話,眉頭緊蹙,指間的煙散亂地飄蕩。我撲上去在他肩頭咬下牙印。
終究等不到白發齊眉。畢竟史卿與我有四年的朋友情分。
某個陰雨天,一位老友誠懇邀我見面。之后,我徒步回家,沒有打傘,濕漉漉的頭發耷拉在肩膀上。到家后第一件事是撥電話給黃蕭蕭說:黃蕭蕭,我們分手吧。
他沉默到底。我隱忍著淚,咬破了下唇。
以后,我無數次想起Doggy Poo,惟有它能令我平靜且堅韌。
第二年,我終于考研成功,只身遠離這座城市時,蹲下身狠狠哭泣。
他是她心底永遠溫暖的愛情
其實那個陰雨天約我見面的是史卿。見到她時,我怔了怔,一年時間將她打造得很好,面容更精致,姿態更成熟。
我心頭一疼,可我們似乎仍然要相親相愛。我問她回來找黃蕭蕭么?
天亮后通子還沒回來。起床時聽說他出事了。保衛科的人審了他一夜。他們不信通子整夜不睡覺只為撿廢品賣錢,不信他每頓飯只吃饅頭和自己腌的糖醋蒜還這么健壯。通子說他飯量大,保安說多大,通子說四個饅頭勉強飽,可他只能吃這么多了,一頓飯最多花一塊錢。吃多了月底就得挨餓。保安還是不信,叫通子承認他圖謀計科院樓上的舊電腦。通子急了,說我要是賊不是娘養的,誰要誣賴我不是娘養的。然后通子就挨了打。我們趕到時通子已經老實了,靠墻垂頭喪氣地站著,地上扔著他的破編織袋。懷義一見通子的鼻子就要沖上去跟保安打架,我拉住他,說別跟這些狗一般見識。一個保安瞪我一眼,他沒聽清楚。
我姐叫來了輔導員,通子終于出了那間屋子,勾著頭一個人在前面走。我追上去問他哪去。他說去食堂買饅頭,吃了回宿舍睡覺。
我的兄弟通子從此有了夜里撿廢品的權利。晚上十點鐘照例跑他的三千米,有時我會陪他跑,跑完一塊踩著柔軟的足球草溜達。草叢里不知名的昆蟲在拉琴,夜色溫柔。這時通子開始了吟誦:“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很快就動情了,剛剃的板寸頭一顫一顫。
我姐說通子是個硬漢。我姐不是親姐,我的親姐在食品廠搬豬肉。我姐高我一屆,新生報到時她參加了接待。扭著身子幫我提那只笨重的旅行包。我們是老鄉,后來熟了就讓我喊她姐。
我姐不愛打扮,一件登山裝,配上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走路將兩手揣到褲兜里,搖搖晃晃像個男孩子。可是所有人都說她是中文系的系花。文化節系里辦晚會,一位女孩穿一襲寶石藍的旗袍,綰了發髻,像是從張愛玲的公寓里走來。還沒開口,臺下已是一片尖叫。我一看是我姐,后面的節目就沒再看進去。
我姐把寫出來的文章不聲不響地拿去發表,收發室常有她的稿費匯款單。她不怎么跟女孩子交往,時常有幾個帥氣男生陪在身邊。她的生活似乎很喧騰。那天在圖書館書架上找勞倫斯,耐著性子一排一排找過去,終于找到,抽出來,從書縫里看到一雙眼睛。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她眼里深藏的秘密。我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不掩飾,看了看我,眼神幽幽的,走開了。
聽說我姐家教很嚴,她是帶著考研讀博的任務來上大學的。非典時學校封閉,她父親開車來給她送吃的。她叫上我幫她搬東西。隔著鐵柵欄,我見到了這位家鄉日報的總編。紅著臉用家鄉話叫了聲大爺,馬上懊惱不已。總編看我一眼,嘟囔了句什么。就忙著招呼女兒。我發覺自己礙事,就抱起那只裝滿食物的大紙箱子,站到一邊看我姐裝淑女。
我姐命我跑去喊懷義和通子,說是請我們吃肯德基。坐在網球場西邊的小樹林里,懷義和通子啃著雞腿。我手里也拿一只,可是吃不下。四月的風穿林而過,吹落一地的紫槐花。有兩瓣粘在她頭發上,我想幫她摘去,可是沒敢動。她正端杯可樂怔怔地出神,扭臉見我只顧低頭盯著自己的破球鞋,就拿眼睛冷冷地看我。
非典過后的那個秋天,我姐身邊的人固定下來。他是蘭華,系學生會主席。蘭華求我姐幫忙在她父親日報的副刊發表文章,一來一往就熟了。有時會在路上碰到他們,我姐朝我笑笑,我可能也朝她笑了,不知她能不能看到。我不喜歡蘭華,他也從不用正眼看我。
北方的秋天雨水多,多樹的校園蒙著層水霧。宿舍樓下的梧桐樹依然枝葉繁茂,在雨中憂郁。我把手上的一份家教讓給同學,圖書館也懶得去了,蜷縮在宿舍里望窗外的凄風苦雨。
懷義買來幾瓶二兩裝的二鍋頭,央求我和通子陪他喝酒。通子拿出新腌的糖醋蒜,說因為沒買到鎮江陳醋,味道比不了從前。通子不會喝酒,卻擺出豪飲的架勢,在那兒虛張聲勢。他知道懷義心里難受,處了三年的女友一從財院畢業就提出分手,跟一個批發衛生紙的好上了。
吃了通子半瓷缸糖醋蒜,酒也已經喝完,我和懷義都有點支撐不住。通子又去跑步了,我倆也搖搖擺擺走了出來。剛下過雨的夜晚,空氣清新如谷底,走在路上,不時有冰冷的水滴突然從頭頂的樹葉上滾落。我興奮地對懷義講著尼采。尼采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女人的男人,他借一個老太婆之口說了句很解氣的話:“你要去見女人嗎?帶上你的鞭子!”懷義說這尼采真爺們,他在哪?我認他大哥。我不再說話。我看見了在我們前面走著的她,還有蘭華。
懷義也看見了,踢了一腳路旁的黃楊,難過地看著我。我說你看啥,跟我有什么關系。懷義沒說話,突然從地上撿了塊磚頭,風一樣往前跑。我一怔,隨即明白了,就在后面追。
在那個秋天的夜晚,我和懷義踏著積水的路面,在黑暗里無聲地拼命奔跑,兩個人的心里都充滿了絕望。
懷義到底喝多了酒,要擱平時我是不可能追上他的。我倆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越過腦袋前頭濕漉漉的草葉,我看見昏暗路燈下她單薄的搖晃的背影。她一定知道了。我把發燒的腦袋貼在地上,眼睛發澀,心亂得像一片荒草。
我姐沒能考上研究生,沒能完成父親交給的任務,只有去她父親的報社當記者。畢業典禮已過,畢業生陸陸續續離開了。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她了,聽說那個蘭華也早已不知所蹤。正當我心里沒著沒落時,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說她明天就走了,讓我幫忙去托運行李。
一出宿舍門,就看見了她,穿了件碎花連衣裙。在梧桐樹下站著。走近了,叫了聲姐,就難過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可能沒休息好,眼圈有點發黑。
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城池,地處中原,瀕臨長江。因平原無山,故寺廟不在名山大川,而在市井。三年前初來這座城市的時候,就已見識到這里佛教的興盛。幾乎在每一條深而古老的巷子里都藏有一座寺廟。規模雖然不大,香火卻也從未斷過。每每涉足那些巷子,都會聞到香火的氣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就聽說市中心有一名為“章華寺”的寺廟,據說是這座城市的著名景點。更有人說,寺院里觀音塔下面,抽簽靈驗得很。當時只是抱著觀玩的態度,從未想過自己也要去那里求一時清靜,更未想過,今生今世也會與佛教結下一段塵緣。
主意就那樣定了。我決定去章華寺閉關數日,眼前的生活實在讓人悶得心慌。我想,在那里不求佛、不跪拜,了解一下禪宗的禪義也是好的。但終究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呢?
我的住處離章華寺并不遠,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帶著簡單的行李:幾件換洗衣物,幾本書,如此而已。上車的時候,面對著那么多的人和事,依然故我,沉浸在前些日子心靈的創傷中。也許是我太過悲觀厭世的面目,引來一些人異議的目光,我視而不見。車內擠滿了人,我雙手抱膝坐在座位上,貼著車窗,目光轉向窗外。
窗外已是深秋的景致了,但仍有明亮的陽光打落在這座城池。也許是“古來悲秋皆寂寞”的由來,每到秋天,總有那么幾天不怎么快樂的日子。從城市郊外的田野上,那些有著半枯半黃葉子的樹木上,那些建筑物之上天空的顏色上,仿佛都浸染著一種莫名的悲涼氣息,使人從心底生出一些厭惡的情緒。
時間已是下午,將近黃昏。城市西邊的建筑物上掛著一輪金紅色的夕陽,金色的光線一寸一寸地鋪染在城市可見的角落。黃昏里的城市變得幾分曖昧,而車,車里的我,就在這種氛圍里緩緩走過。
我并不關心車停靠了多少站臺,上了多少人,又下了多少人。倒是窗外那些一晃而過的粗枝末葉逐漸引起了我的興趣。
在這座城市的主干線上,除了那些的士、小巴、長途車、摩的外,我見得最多的是一些躬著腰身、穿著破舊、在肩上搭根繩子拉著一滿車煤球的中老年夫婦。他們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節甚至是每一次肌肉放松之后的又一次繃緊,都會引起我某一根神經的觸動,深深地定格在我心靈的底片上。是什么讓他們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全身都透露出無窮的力量,順著汗水劃過的痕跡滾落到寬敞的瀝青馬路上?他們卑微,卻不低下;他們貧窮,卻不失骨氣。是這樣的么?還是如果不這么做,就意味著無法生存呢?但在他們映在夕陽下被拉得長長的努力的影子上,你看得到有什么可曾影響到他們么?
在一個十字路口,幾株不知名的花在秋風里搖曳。花已枯敗,已尋不見花開之時葳蕤的影相。可我分明在經過它們的剎那,隔著厚厚的車窗,聞見了一絲隱隱的幽香。對于它們,或許我只是一個徹底而完全的局外人,或曰千千萬萬個過客中的一員。我們永遠也不會走進它們私密的內心,不可能對它們的世界有一知半解。任其花開花落,而我們,只能扼腕嘆息,匆匆地憂傷地走過。
從主干線轉入一條胡同,呈現眼前的是已開始繁忙的夜市。胡同兩側餐館林立,館子外邊的空地上擺滿了賣小吃的攤子。南方的城市就是好,不僅吃的東西多,而且吃法、吃的花樣更多。這是一位北方的朋友在見識這座城市之后發出的由衷感慨。但在此時此刻,吸引我的顯然不是小吃的香味,也不是那些主顧們吃吃的笑聲,而是那些忙碌的身影。他們使我不費一點力氣,便看見了遠在鄉下的父母的影子。他們永遠那么忙碌,仿佛有著做不完的事情。可是他們在那么多年的困難境地里從來沒有倒下過,而是拉著我們跨過一個一個坎,越過一道一道溝,心里始終有一條路,目光里始終亮著一道堅毅的光芒。胡同很繁忙,我想象得到清晨賣早點時更為熱鬧的景象。也許那才是一天中最受看的景致呢。
不知什么時候,我抱膝的雙手放了下來,隨意地裝在衣兜里。生僻的目光也溫和了許多。我不回避那些上上下下的乘客了。其實他們是可愛的,幾乎每一個人都生著一副溫和的面孔,少數的幾個青年,雖有吊兒郎當的外貌,但也覺察不出對你有什么惡意。我轉過頭,鄰座的還是剛上車時就看見的那位婦人。我不自覺地向她微笑了一下,她報以友好的點頭。離目的地尚遠,我們便交流了起來。她是去長途汽車站,搭車去另外一個城市看望丈夫的。他丈夫在北方的一個城市不幸因工受傷,正在醫院接受治療準備手術。我盯著她看了半晌,終究沒有找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安慰她。她卻說話了:小伙子,我看你心情不好,去章華寺轉轉吧!去那里燒燒香,求求佛,說不準會好起來呢!聽說那里抽簽很靈驗的,也可以試一試呀,你不一定要信佛,可說不準可以獲得一份好心情哪!看著她微笑著洋溢著真誠的臉,我又一次被某種力量觸動了。她的話為何與朋友的話如出一轍呢?
分手成為必然,婦人先我下車。她提著大包小包,跳下車朝汽車站小跑過去,眼里由先前的溫情摻和進了少許的焦慮,但始終存留著與生俱來的母性的堅韌的氣質。目送她消失在人海,我才記起關于自己為何悲傷的事對她只字未提而深感慚愧之時,腦海里浮現出她隨意說過的一句話:凡事要想得開些!凡事要想得開些……凡事要想得開些……我喃喃地念著,幡然醒悟她說話的口吻和母親是多么相似呀!多好的話呀!
那年秋天的一個下午,雪城像往常一樣在自己經營的家具小作坊里忙著生產客戶定制的家具,一個女孩略帶點羞澀的眼神慢慢走入了雪城的加工室內,她說是來定制一張單人床的,雪城熱情的接待了她,并幫她選好了款式,女孩說自己叫玲玲,和雪城一個村的,這次見面沒有太多的對白,,雪城也只把玲玲當成一個普通的客戶對待,玲玲付了定金后留下電話和送貨地址離開了。
第二天,雪城因自己的上衣外套在工作時被釘子掛破了,雪城平時一向很勤儉,一早就拿著自己掛破了的衣服來到了集市,這里有好幾個裁縫店,雪城隨便走進了一家,店里有一個女孩正在忙著縫制衣服,雪城上前詢問縫補價格,女孩抬頭說要三塊錢,“咦,你不是昨天那個做家具的師傅嗎,這么巧,還真有緣呀”!就這樣雪城認識了玲玲,從此兩人墜入了愛河,彼此都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雪城每天盡量多抽出時間來陪玲玲,玲玲的出現讓雪城感到了生活的溫暖,一個人從此不再孤單,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什么都是美好的,雪城充滿了自信,開始憧憬著自己美好的未來。
不知道多少個日升月落,每一天雪城都感覺自己的生活非常的充實,心情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愛情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天下午雪城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后去找玲玲,玲玲早早就在他倆常常相約見面的小河旁等雪城了,雪城看到了玲玲臉色蒼白,好像心情很不好,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雪城走上前握著玲玲的手問她到底怎么不開心了,有什么事情發生嗎?玲玲哭著把事情的原由告訴了雪城,原來前兩天的大暴雨和泥石流把玲玲家的小土屋給整塌陷了,玲玲爸媽說要修房子,但是沒有這么多錢,已經到處籌款但是還差兩萬多,雪城猶豫了一會,心想玲玲馬上都要成為自己的妻子了,玲玲的爸媽也就是自己未來的岳父岳母,況且玲玲還沒有把和他的事情告訴她的爸媽,雖然自己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拼下來手頭上總共也就存了三萬塊,但是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為了心愛的玲玲,雪城沒有多想,他告訴玲玲自己手頭這些年也攢了一點錢,正好可以幫玲玲家渡過難關,玲玲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看到玲玲含淚的笑臉,雪城感到很欣慰也很心疼,就這樣雪城帶著自己全部的積蓄和玲玲一道來到了玲玲叔叔家中,因房子坍塌玲玲一家暫時借住在玲玲叔叔家里,玲玲也借這個機會把自己和雪城的事情告訴了爸媽,玲玲爸媽非常感動,說這個錢算是借的,等以后有錢了一定還,雪城笑了笑說就當是給玲玲的聘禮吧,因為我是真心愛著玲玲,以后都是一家人嘛!接下來的日子雪城利用自己學的木工活幫著玲玲爸媽一起把房子建好了,而且比以前更大更漂亮。玲玲看著新房落成,臉上露出了幸福而甜蜜的微笑,雪城看在眼里感到自己這些天來所有的辛苦所有的付出都值了。雪城自然也因此就得到了玲玲爸媽的認可,此后常常到玲玲家,彼此像一家人一樣。
時光似流水轉眼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日子了,雪城也到處忙著張羅自己的婚事,玲玲的媽媽私下對玲玲說,女孩子家要在結婚前盡量多對男方提些要求,要不結婚后再想要就很難了,玲玲覺得媽媽說的不錯,于是按照媽媽的意思要求雪城在結婚前要給她買好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大彩電、大冰箱、摩托車等,并說這是結婚必備也是一直以來的風俗,要不會被人家看不起笑話的。雪城告訴玲玲自己全部的錢都給玲玲家建房子了,手頭已經沒什么錢了。雪城覺得自己當初拿給玲玲爸媽建房的三萬早就當禮金了,這些東西應該玲玲家里買,況且自己也已經囊中羞澀確實沒有錢了。但是玲玲告訴他說如果雪城沒有買齊這些東西,她爸媽是不會同意舉行婚禮的。雪城懷著沉重的心情,帶著疲倦的眼神離開了玲玲家。回到家里雪城第一次失眠了,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雪城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他想通了,對!自己的幸福最重要了,自己是那么的深愛著玲玲,想起和玲玲相處的那些幸福時光,雪城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為了玲玲他什么都可以不顧了,一定要買齊這些東西,不能讓玲玲的家人和親朋好友看不起。雪城這么想著,發誓要把這件事情搞定,之后的日子雪城忙著到處借錢,但是愿意借給他的人屈指可數,雪城陷入了絕境,干什么事情都感覺沒有心情,人像失去了魂魄一樣,茶不思飯不想艱難的度過一個又一個的日子,眼看離自己當初擬定的結婚的日期越來越近,雪城心急如焚......
10月8日,是雪城一年前認識玲玲的日子,也是雪城和玲玲定下的結婚喜宴的日子,婚禮還是如期如愿的舉行了,婚禮雖然簡單但在村里來說也算是非常隆重的了,賓朋滿座,場面十分熱鬧,酒席一直到太陽落山還在延續著喜慶熱鬧的氛圍,雪城雖說酒已經喝得不少了,也有一絲醉意了,但在這大喜的日子里看著玲玲帶著幸福的笑臉和他一道穿梭在酒席間,面對親朋好友的祝福,雪城滿臉帶著酒紅的幸福開心的笑了,他笑的是那么的燦爛,那么的陶醉,他的心早已沉醉在無比的幸福之中,因為這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渴望的一天,終于一切都實現了,雪城覺得很開心,眼角隱隱浮現出幸福的淚花.........
嗚!嗚!嗚!一陣陣刺耳的警笛聲徹底擊碎了雪城的幸福夢想,全副武裝的警察當著所有親朋好友的面用冰冷的手銬鎖住了雪城的雙手,也從此鎖住了雪城的幸福與夢想,警察在一臉茫然的眾人面前押走了雪城,那一刻異常的安靜,雪城透過警車的后窗看著玲玲在后面追著警車,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玲玲追著警車后面那一聲聲凄厲的哭喊.......
為什么警察逮捕雪城,而且就在那新婚之夜。玲玲不明白,玲玲的親朋好友也不明白,雪城的哥哥嫂嫂也不清楚,留下的只是短暫喜慶過后那灑落一地的凄涼、落淚的新娘.空洞的洞房......
原來為了滿足玲玲提出的要求,雪城在借錢無望的情況下,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雪城偷走了哥哥的鑰匙開著自己哥哥在工地上的貨車到了城里,潛入了市中心一家商場,打暈了守夜值班人后在商場里瘋狂盜竊了價值近五萬多的商品,雪城終于如愿的舉行了婚禮,但這一切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雪城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快得連自己的新郎裝都還沒有脫下就換上了囚服,快得連自己洞房都還沒有進過就住進了牢房,面對著高墻電網,雪城的心徹底崩潰了,十年刑期,人生又有多少個十年呀,那是多么的漫長,沒有玲玲的日子,十年意味著什么,雪城想都不敢想,每一個度日如年的日子里雪城都默默的想起玲玲的身影,思念著以往一個又一個美好的日子,在無盡痛苦的回憶中懺悔著......
雪城也沒有算過已經多少天了,因為這里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漫長的煎熬,一天,玲玲終于來信了,這么多的日子里,這是雪城最開心的一天,雪城迫不及待的拆開信,然而玲玲的信讓雪城感到一下子從云端墜入了深淵,玲玲在信中告訴雪城,她已經懷上了雪城的骨肉,但十年的時間太長了,玲玲等不了這么久,已經把胎兒拿掉了,而且告訴雪城,要他原諒她,她爸媽也勸她放棄。這是一封徹底分手的信,同時還附上了離婚申請書,雪城心死了,用顫抖的手伴隨著一聲無奈的嘆息在離婚申請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從此雪城一蹶不振,在絕望的歲月中度過一個有一個的艱難的日子,心中一片空白,心已經死亡,沒有期盼沒有夢想的日子就是愛已亡心已死的最好證明,什么都不想了,就這么艱難的活著,活在空白無色的世界里.....
歲月無痕,數不盡幾度春秋,一封來自安徽的書信,那熟悉的字體映入眼中,在雪城冰封的心湖濺起了一波傷心的漣漪,拆開信后不曾想到竟然真的是玲玲的信,雪城心里難免不會引起一陣心的悸動,這么多年了,自己都不記得多久了,一種久違的親情與溫暖浮上心頭,在信里玲玲首先對雪城傾訴了思念之情和后悔之意,之后的內容是告訴雪城自分手一年后她認識了一個男朋友,男朋友以帶玲玲回家見自己父母談婚論嫁的借口,把她騙到了安徽并把她賣給了一戶農村人家做媳婦,玲玲不曾想到自己的男朋友竟然是一個滿嘴甜言蜜語的人販子,信中玲玲告訴雪城她在安徽這三年多來痛苦的遭遇,這封信也是她好不容易瞞著那戶人家才偷偷的找機會寄出來的,玲玲說她絕望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助,希望雪城原諒她,同時請求雪城能想辦法幫助她。雪城讀完信后心中涌現出無比的憤怒,怎么辦,雪城忘記了玲玲當初放棄他時那種堅決態度,忘記了玲玲曾經對他愛的背叛,心中想的只有如何解救玲玲.雪城從來不相信警察,在他心里警察都是喜歡作威作福不為民辦實事的公家人。
沒多久就傳來雪城越獄的消息。雪城越獄了!一時間監獄里和雪城的家鄉都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有人震驚,有人笑話,有人心疼,也有人把它當成茶余飯后的熱門話題。雪城居住的家鄉來了不少的警察追捕,但是雪城并沒有回家,雪城越獄后就直接去了安徽,他在收到玲玲的書信后早已把玲玲信中透露的地址用針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按著這個地址雪城在玲玲被困的地方策劃了很久,兩個月后雪城終于救出了玲玲,并用自己越獄后偷盜的一些錢幫助玲玲,送玲玲回到了家鄉,但是雪城因在營救玲玲的時候被賣下玲玲的那戶人家打傷了,雪城忍著疼痛最終帶著玲玲逃離了那個埋藏著玲玲三年噩夢的地方。在送別的時候,玲玲含著眼淚告訴雪城她會等他,無論多少年無論多少天此情永不變,一定會等著雪城回家再做他的妻子,雪城感動了,玲玲也感動了。送別玲玲后,雪城帶著腿傷投案自首了,不久關押雪城的監獄來人把雪城帶回了監獄,經過檢查雪城的右腿膝蓋骨粉碎性骨折,雪城殘廢了,雪城的腿無法治愈了,但他沒有絕望,因為玲玲離別時對他說的那番話那個永恒的承諾,激起了雪城對生活的無限渴望與遐想,身殘心不殘,人殘愛不殘,對雪城來說,玲玲的愛失而復得,他覺得知足了,也覺得一切都值得。
監獄里鑒于雪城越獄的特殊情況,只給雪城加刑一年,此后玲玲每個星期都會給雪城來信傾訴著對雪城的思念對雪城的感激,而雪城也在監獄里改過自新,表現優秀希望能獲得減刑早早回家與玲玲團聚,就這樣一封封思念的信箋飛越著遙遠的距離你來我往,傳遞著彼此那份濃濃的愛意。
轉眼兩年多了,然而不知什么原因玲玲的信越來越少,由開始的一個禮拜一封到一個月一封,后來一個季度一封,再后來半年多雪城都沒有收到玲玲的書信了,但是雪城還是一概如往的一個禮拜給玲玲寫一封書信道盡自己對玲玲的無限思念之情,但玲玲一直都沒有回信,雪城急了,是不是玲玲病了還是出了什么事情,雪城胡亂的猜測著一千種的可能性,每天神情恍惚不能自主,夜夜難以入眠。
終于在與上封信相隔了一年后雪城意外的又收到了玲玲的信,雪城激動不已,雙手顫抖的拆開了玲玲的信,期盼著玲玲在信中能告訴他為什么這么就沒有來信的原因和玲玲對他的思念,沒想到玲玲的信告訴雪城,說對不起雪城,因為雪城還剩下六年多的刑期對她來說等待的日子總是無限的漫長無比的煎熬,玲玲說她等不下去了,已經等到了心碎等到絕望了,加上玲玲爸媽堅決反對他們破鏡重圓,已經幫玲玲介紹了一個對象,而且人家家境富裕,條件優越,對玲玲也很好,玲玲爸媽已經收了人家十五萬的聘禮了,騎虎難下,玲玲說自己也覺得那個對象不錯,以后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希望雪城放棄她,看完這封信雪城的精神再次垮坍了,多次的打擊對于雪城來說已經是無法承受之痛,雪城沒有回信,雪城的心已經死了,只是一個人就這么沉默的在絕望的歲月中度日如年。
幾個月后,雪城意外的收到了嫂子的來信,說雪城哥哥因為知道了這個事情后去玲玲嫁入的那戶有錢人家找玲玲理論,結果被玲玲那個老公的家人給打傷住院了,雪城火了,從來都沒有這么火過,愛已經在雪城心中灰飛煙滅,留下的只有恨,滿腹的憤怒讓雪城感到身體在燃燒,感覺自己像在煉獄里煎熬,雪城的理智在怒火的燃燒中徹底消失貽盡.......
沒多久,雪城再次越獄的消息炸開了窩,不久就傳來了玲玲遇害及玲玲愛人受重傷的消息,誰做的,大家看到這里也就明白了,之后雪城再度投案自首,這次等待他的將是一條永遠的不歸路,他那段因愛成恨的執著的感情也隨著他永遠的埋葬在那他和玲玲曾經相約的河畔,巧合的是玲玲的墳冢正好也在那個地方,一斷孽緣從此埋葬,永遠沉淪在那冰冷黃土之下,雪城就這樣走了,帶著遺憾,帶著他所有的傷痛,帶著他那殘缺的錯愛永遠的走了......
在此我真誠的祝愿他們的靈魂能得到安息與寬恕,如果真有生命的輪回轉世,來世再來彌補前世這段殘缺的愛戀吧。其實我倒希望他倆來世能互不相識。最后告訴大家,雪城臨刑前,含淚在白紙上寫下了一首詩:人生是日落的晚霞,愛情是水中的浪花,家庭是暫時的溫暖,墳墓是永久的故鄉。并在詩的下面留下了自己最后的遺言:如果人真的有來生,我寧愿不要再有來生..........
到現在,我仍是假想:要是沒有那次偶遇,我也許會和周小遠結婚,可上天偏偏讓我遇見了他,并且又動了情,并為此付出了失去幸福的代價。
那天吃過晚飯,周小遠打開電視,擁著我坐在沙發上。屏幕上電視劇正演到了緊張處,我卻沒心思看,腦海里老出現白天發生的那件事。
突然,我聽到周小遠問:“你有心事?”他的聲音輕而緩,但仍嚇了我一跳,我穩了穩神,故作鎮定地說:“沒有呀!”小遠瞟了一眼我的手,“一定有,你干嗎不停地抓左手背?”我下意識地抬起手,左手皮膚上有一塊被撓紅的印跡。我想也沒想,謊話脫口而出:“今天去買防曬霜,老在手上擦,結果過敏了,癢得很。”
周小遠拿過我的手,在發紅處輕輕撫了兩下,不再說什么。第二天,他拿回了一支皮炎平軟膏。他這人平素不善說些甜言蜜語哄我開心,卻總會從最細微處給我體貼和關懷,我感動之余又為欺瞞他而內疚。其實,我并非有意騙周小遠,我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從西安到深圳快兩年了,過去的故事被我塵封在心底,無人知曉。那故事的男主人公叫海文。“新歡”周小遠從不知道“舊愛”海文的存在。
那天上午在帝王大廈我遇到了海文。海文離開我后,我曾無數次設想:假如有一天我們相遇了,我會微昂著頭,斜他一眼,然后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可真發生這種情況時,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對著我笑,而我的心在狂跳不已。他問:“你也在深圳?”我喉嚨發干,出不了聲,只好點點頭。“我現在也在深圳,”他遞給我名片,說,“我趕時間,記住聯系我。”
我攥著那張小小的紙片,靈魂出竅般地在帝王大廈里轉來轉去,忘了自己要買什么東西。走累了,便趴在五樓的欄桿上,從亮得照出人影的金屬桿上,我看見自己的臉上掛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把臉埋在肘彎處,悲哀之感浸遍全身。原來,過了這么久的時間,我依然還是這樣地在乎他啊!
兩年前,和我相戀多年的海文提出分手,理由只有一條:他母親不同意我們來往。那個華貴雍容的婦人,不能容忍他品學兼優前程遠大的醫學碩士兒子和我這個站化妝品柜臺的高中畢業地位低微的普通人結合。
與海文初相識的那一刻,他目光灼灼,直射在我不染鉛華卻光彩奪目的臉上。那個春日,我們公司在西安醫科大學校園設點促銷化妝品。傍晚,我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醫科大學時,除了帶走海文的那顆心以外,也收獲了少女初涉愛河時難抑的喜悅。
我們的交往很快便遇冰山。在他母親看來,有著如花美貌的我除了能滿足海文的虛榮心外,再無用處。美色是男人心頭的一株罌粟花,雖風光旖旎卻暗伏隱患,會有招人妒恨之災或紅杏出墻之恥。親情與愛情較量,被淘汰出局的是愛情。
三個月后,深圳一家廣告公司來西安招聘模特,相中了我,我揮揮手,并不瀟灑地跟他們走了。深圳是一個年輕的城市,我也正年輕,應該向這它學習,忘記舊的,準備迎接新的。
周小遠就在那個秋天出現了。他是一家藥品公司的經理,我為他的感冒藥做廣告模特。拍片休息時,導演走過來,一手遞給我飲料,一手居然大模大樣地攬住了我的腰。剛才,他和攝像師肆無忌憚地議論我的三圍已讓我很惱火,現在又這般得寸進尺。我“啪”地用力打掉那只手,同時把飲料摜在地上,厭惡道:“離我遠點!”
這個碰了釘子的男人有些下不來臺,惱羞成怒:“哼,裝什么正經!你們這種女孩!”
這話耳熟,海文母親曾輕蔑地說過我:你們這種女孩!我,到底是哪種女孩?要一再地遭人羞辱?新仇舊恨齊上心頭,我攥緊雙拳,怒視著他,一字一頓:“你少惹我!小心我一腳把你從公雞踢成童子雞!”
劍拔弩張之際,忽聽旁邊有人“撲哧”笑了一聲,我扭頭,見一男人,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穿著白衣白褲。他不無譏諷地對導演道:“老趙啊,還站那兒干嗎,想變童子雞?不想的話,就開工吧。”導演訕訕地叫了聲:“周經理。”瞪我一眼,氣哼哼地走了。
周經理就是周小遠。他遞過一條毛巾,示意我擦擦被大汗濡濕的頭發,“看你長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說起話來……”
“一點兒也不斯文,是不是?”我搶白一句,心里冷笑:斯文?在這樣的男人面前,讓“斯文”兩個字見鬼去吧!
廣告拍了五天。第五天下午,周小遠提出請我吃飯。我曾多次和年紀或大或小的老板們吃飯。餐桌上,他們色迷迷地盯著你,反復地問:“小姐是個人才呀,愿不愿來我們公司做秘書?”什么秘書?生活秘書呀?通常,我一邊剝著大蝦,一邊笑瞇瞇地回道:“我哪里是人才,一沒文憑,二不會打字,勝任不了秘書工作。”爾后,臉上做出十二分天真無邪狀。
晚飯進行到一半,周小遠喝下一口酒后說:“愿不愿意做……”
我剝著蝦,頭也不抬:“我沒文憑,也不會打字,無法勝任。”
“啊?”周小遠納悶且驚異,“難道,難道現在流行做女朋友必須有文憑,會打字?”
“什么?”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傻乎乎地瞪著眼睛,捏著光溜溜的蝦忘了往嘴里送。半晌,我問:“我們才認識幾天,你了解我嗎?”
“不了解。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你有潛質,你的生活不該這樣過,你不想有個更好的未來?去讀書吧,我幫你。”他停頓一下,又說,“我是認真的。”從來沒有人為我的將來考慮過,包括我自己。我輕輕嘆口氣,心里溫暖而感傷。此后的幾天,我一直思索是否答應周小遠。答應了他,生活便可衣食無憂,何況,他真心待我,并不是和我玩游戲。至于這個男人是不是我今生的最愛,已不重要,物質感情雙豐收固然好,但兩全其美的事憑什么會落到我頭上?
三天后,我給周小遠回復,同意。
從此,我素面、直發、T恤、仔褲,開始做起某高校成人教育學院的大一學生,與此同時,也搬進了周小遠的四室兩廳的住房。他說,等我三年學業一畢業就結婚。
如果海文不出現,這樣的生活即使算不得幸福,也可滿足了。
一個無人的下午,在電話機前徘徊了兩個小時后,我終于撥通了海文的手機。我并非蓄意背叛周小遠,我只是想跟海文說說話。這是我跟了周小遠后和海文的首次接觸,這一回也僅僅限于一般朋友關系,但慢慢地,我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推著,無可抗拒地一步一步偏離了軌道。坐在海文的小屋里,我們喝著酒,聊著天,我說,周小遠送我上大學,還給我買了一件繡花旗袍,3000多塊,同學們羨慕得要死。我不知說這話出于何種微妙心理,是不是想讓海文吃醋?海文不以為然地揚揚眉,我嘴里吐出周小遠三個字時,他并沒有從我臉上看到愛上一個人應有的欣悅與激情。海文拉過我的手,唇覆蓋上去。我百感交集。兩年來,這個男人時時出現在我的夢里,糾纏著我,令我淚濕枕巾……我閉上眼,不做抵抗,水與火纏綿至極。
我決定離開周小遠。他近日正為爭取美國一家藥品的權而忙碌,等他忙過這一陣,就同他攤牌。我不再大手大腳地花周小遠的錢,他給的現金,我都整齊地碼在床頭柜的抽屜里。上下學,也不讓他開車接送,寧愿自己擠公車,午飯也改吃大排檔。做這一切,我并不覺得苦,反而涌出一股重獲新生的快樂。
未及我找周小遠,他已同我攤牌。我找盡借口避免與他親熱,這種變化,他怎會察覺不到?一天,我放學回來,他陰著臉坐在客廳,茶幾上豎著一瓶喝了一半的紅酒。他說,坐過來,我們談談。“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我想,給我點兒時間,我會讓你愛上我的。”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悲傷,令我不忍看。“對不起,我知道你對我好。”這話發自肺腑。自我搬進這房子,沒有一分鐘不受到他的呵護和關愛。就在幾天前,周小遠還說,等美國這筆生意做成了,春節便帶我去澳大利亞玩。“可我更愛海文。”我的右手開始控制不住地在左手上抓著。
“他向你許諾了什么?”周小遠沉著嗓子問。
“沒有,但我知道他愛我。我曾嘗試努力忘掉他,可我做不到,我愛他,沒辦法,我們分手吧……”我一鼓作氣說完,等著周小遠的反應。
周小遠緊抿著嘴,腮幫的肌肉劇烈抽動。死一樣的寂靜。突然,他“霍”地掄起茶幾上一只玻璃杯,使勁砸向對面的落地大插瓶,驚天動地的巨響。我一激靈,本能地往沙發里縮了縮。周小遠咆哮道:“你以為他會和你結婚?啊?兩年前不會,兩年后就會了嗎?要不要我把派人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你?他的新娘不是你,是一個集團公司老總的女兒!”他喘著粗氣,困獸般地來回走了兩步,然后摔門而去。
我一動不動,眼睛盯著胳膊上越流越多的血,剛才,一塊鋒利的碎片飛濺過來,劃傷了我。殷紅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褲子上,開出一朵死亡的花。我就這么看著……血在流。我希望它流盡,良久,起身,世界驀然一黑,我一頭栽倒在地毯上。
再給海文打電話時,我單刀直入:“你有女朋友?”他沉默了。我耐心地等。然后他期期艾艾:“她是我媽老同學的女兒,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我不再有興趣聽下去,打斷他:“這么說,周小遠講的是真的了。”他又沉默。
臉上已是淚水洶涌。我不為自己難過,而是為周小遠,他怎么愛上我這個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蠢女人!以前,是別人扼殺了我的幸福,這次是我自己親手毀了我的生活。除了離開周小遠,離開那住了一年的房子,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么!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這兩句話告訴我們,即使是同一顆種子,受土壤和外界因素的影響,也可能長成不同的兩樣東西。
人也一樣。】
【一】
我在微博上發了一張照片。從窄小的舷窗俯視而下,在清晨的陽光里,綿長的海岸線與碧藍的海灣,和水色交織在一起的深邃天空。長長的拉索橋沐浴在和煦的金色柔光中,四周包裹著似棉花糖一般的云朵。
我為這幅圖片配了一句很簡單的幾個字:你好,舊金山。
留言很快多了起來,網友大多稱贊這張圖片美妙絕倫,還有人用夸張的表情問這是金門大橋嗎?好漂亮!也有個別人用十分譏誚的口吻說無非是某個圖庫里的圖拿來轉用裝小資罷了。
差不多過了30分鐘,已經在國內念中文的顧師宴回復了個微笑的表情,留言是:太有裝13的味道了。
我對著電腦屏幕失笑,其實這只是上次飛機剛剛準備降落舊金山時我隨手拍的,沒有PS沒有任何的修飾,這也不是著名的金門大橋,只是連接舊金山與奧克蘭的海灣大橋。
這一年我二十五歲,到美國已兩年時間,早已告別生命中最為燦爛美好的那段時光,自中國到舊金山,10695.5公里的距離。
這一年,我終于決定在這個城市安頓下來。
沿著悠長的海岸線,從機場去往舊金山市區的高速路上,我癡癡望著兩邊飛逝而過的景色,碧海藍天隨著光影斑駁,我恍惚間只覺得這個午后與我十七歲那年的夏天一般,有些光影映的人睜不開眼。而那隨著那段歲月倒帶而去,出現在眼前的并非年少時愛慕過的男孩子,而是穿著白裙子,在十七歲最美好的年華里出現在我人生中的趙枳。
那天下線前,八卦的顧師宴發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很干凈的文藝照,白色的背景上面是兩顆青澀的似橘子一樣東西,照片下顧師宴道:“季,這就是枳對嗎?”
枳,橘生淮南名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回了個微笑的表情并沒再說別的,然后下線,那個午后靠在窗邊,我望著窗外的風景,秋天的舊金山,長路上已是楓葉,一片一片讓人有些哀思。在顧師宴發來照片的這個下午,我似乎回到了十七歲那年,我記得我第一次見顧師宴不過是幾個月前去機場的大巴上,那天這個素不相識的美籍華人撿了我的錢包兩人就坐到一起,去機場的路很長,她好奇地問我錢夾里的女孩是誰,是不是我的姐姐?
我錢夾里只有一張照片,那張照片定格了我與趙枳十八歲那年的夏天,而捕捉了我們最美最美的影像則是徐卿。只是如今許多人和事情都已經物是人非。
我告訴那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她是趙枳。
而顧師宴操著并不熟練地英文道:“趙枳,她是誰。”
她是誰,其實時至今日,我仍舊無法在心里給趙枳一個定位,只因她活在我人生中的那幾年時間,總變換著她應有的角色。
穿過海灣大橋往機場去的路上,總覺得要把我和趙枳的故事說出來的我,決定把一切講給了素不相識的顧師宴聽。
【二】
在遇到趙枳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女生間的爭斗可以精彩到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地步。我們一路爭斗,走過青春,走到絕路,無法回頭。
我一直都記得,趙枳出現在我家那天,是一個秋末的傍晚,細細密密的雨絲下個不停,她被父親帶進屋的時候,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又大又長,垂到膝間,長發已經被淋濕,臉色蒼白地站在客廳,一動不動。
正在教我鋼琴的徐卿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向匆忙進屋的父親和趙枳,淺褐色的瞳孔很自然的停在了那個滿身狼狽的姑娘身上。那時的趙枳低垂著臉,局促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多年之后我在某個男生看我的眼神中,找到了徐卿當日熟悉的影子,然后我才讀懂一見鐘情的含義。
徐卿禮貌地站起身,“季先生!”
父親沖他點點頭,“今天就教到這里吧,我們有些家務事要處理!”徐卿很干脆地點了點頭,“那好!”轉頭看了我一眼,“這首曲子你還有些地方把握的不夠好,如果有時間最好多練習一下,不要太認真,隨意一點,那樣也許才會找到這首曲子的微妙感覺!”
“謝謝,我會努力!”我微笑著點頭,看著徐卿高且瘦的身影走向大門口,路過趙枳身邊的時候,徐卿的身子明顯頓了一下,他似乎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濕漉漉的女孩,我一直盯著他的背影,所以沒有看到他臉上那抹比陽光還要和煦的笑容,仿佛能吹散此刻窗外陰霾的天空。
徐卿走后,父親道:“你媽媽呢?”
我取下琴譜,蓋好鋼琴,“好像在樓上休息!”
父親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別的,上去尋母親,而我和趙枳被留在客廳。
那是我和趙枳人生中第一次獨處,暖氣充沛的屋子里,我穿著白色的蕾絲長裙,她卻穿著濕毛衣,消瘦的肩膀微微顫抖,頭發上的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隨著時間陰濕一大片。后來我總想,若我和趙枳的人生有個不一樣的開端,或許我們的人生又會是另外一個結局。
只可惜,我們的故事走了最老的套路,卻未曾迎來意外的結局。
“你坐吧,不要總是站著!”她高瘦又怯弱的身影讓人心疼極了,有種我見尤憐的感覺。不知為什么,第一次見到趙枳,我就想到江南,窄小的巷子和門前流蕩的小河,而趙枳就像墻角堅韌不屈的薔薇,開得耀眼倔強。
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去看一個女孩就是在那個傍晚,窗外因為秋雨冷的逼人,只是眼前這個落魄的女孩卻淡定地讓人有些畏懼,她的眼里并沒有膽怯與害怕,只是出奇的安靜,安靜的讓我能在她的眼里看到我自己。
后來,我采訪過一個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說到人的心理,我問他,是不是所有你能在她眼里看到自己的人,都是你可以信任的?
那心理學家看著我,似孩子一般的笑,然后拿出色譜和我說,人的心理構造比大腦更復雜,單純的可以讓你信任并且親近的人,會把她的心給你,所以你能在她眼里看到你自己,反而對你極為不屑,甚至于恨你的人,因為保護自己,也會似變色龍一樣,給你一個并不屬于她,卻干凈明了的人生。
聽著那樣的解釋,我只想到趙枳,那天的訪問因為我的幾度失神而終止,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原本要寫滿采訪稿的地方,畫了一顆顆的橘子。
橘子與枳,就像我和趙枳的人生,自最初的最初就已被老天注定,只是我們走的這段路太艱辛。
看出了她的局促,我找了條毛巾遞給她,過了許久,她才緩緩接過毛巾,與我說,“謝謝你……季淮南……”
季淮南三個字被趙枳說出,有種說不出的奇妙感,我形容不出,后來想想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或許在那時我就已經嗅出了敵人的味道,只是卻并不知曉,傻傻地對她嗯了一聲。
并沒再說別的,父親與母親下樓。那天,就著窗外的落雨,在父親訴說中,我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趙枳。”
父親說,趙枳的父親因事故慘死,如今孤身一人的她無處可去,所以他把她帶回家。父親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趙枳就坐在沙發上,消瘦的手攥著軟軟的毛巾,一下下地擦著頭發,說實話,那雙手很好看,修長,指節分明。我想徐卿見到那雙手,一定會十分喜歡,露出那種驚喜的表情,因為那是一雙與生俱來就應該彈鋼琴的手,只是上面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疤,像是窘迫的生活為她坐上的烙印。
那日,看著那陌生的女孩,向來冷漠高傲的母親竟然有一瞬間的怔忡猶疑,父親亦不敢多說,只是搓著手在沙發上等她發話,空氣似乎都靜止了,只有雨滴砸在窗上的聲音。父親幾次張嘴想說什么,都在母親淡淡的注視下乖乖閉上了嘴。
母親用與生俱來的修養與驕傲逼迫他不敢多說一個字。
直到長久的寂靜后,一直坐在沙發角落里的趙枳暈倒在沙發上。
父親最先走過去,摸著暈倒的趙枳的頭說:“她發燒了。”沒想到一切會變成這樣,我也慌亂起來,只有母親還保持著先前的動作,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有做。
后來很多次,我都想問她,在時光的最初,在趙枳剛剛出現的那一刻,是不是她已經看到了后來?可我不敢問,也不想問,就這樣,一直讓它成為了一個秘密。
看著我和父親在暈倒的趙枳身前忙碌,母親緩緩站起身子,整了整肩膀上的披肩,轉身往樓上走,父親愣了一下,叫她,“之言,你……”
“退燒藥在儲藏室的第三個抽屜里,就讓她住到二樓我的畫室吧,反正最近我不會再畫畫,還有……”母親的身子微微一頓,“晚餐我不想做,你們叫外賣吧!”說著,緩慢地上了樓。
母親的那個背影一直在我的記憶中,怎么也抹不去,我總能記著她那個挺拔卻分外憂心忡忡的身影,似乎早已料到多年之后,趙枳會成為我們家散人去的罪魁禍首。
【三】
在認識趙枳的最初,我對這個身世悲慘的姑娘有著絕對的好感,我總覺得只要我真心對她,她絕對會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而當時以季家的經濟實力再收養一個女兒并沒什么問題,只是父親自始至終都沒為趙枳辦理正規的領養手續,對此母親也從不說什么,其實我明白,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接受并且喜歡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女孩都是一個難題,更何況,我有一個驕傲又過分聰明的母親。
所以在當時,我一直單純的以為,母親對于趙枳,只是稍稍留有戒心,時間久了,日子長了,也許一切都會改變也說不定。只不過,那時候我太稚嫩,太年輕,不了解女人那準確無誤的第六感。
后來我在許多人的講述中,拼湊起了父親和母親的愛戀。那時父親剛剛退伍轉業,而母親則已在這個城市小有名氣,自小生活在書香世家,博學多才,性格又極好,畫得一手好工筆,又自學油畫,在18歲時就已辦過數場十分成功的畫展,這樣的母親在當時,是許多人的夢中情人。然后,在一個多雨的秋季,他們相識,相知,相戀,抵抗住所有的壓力,結為夫妻。而我就生在這樣的家庭里,自小父母對我呵護備至,是家中的最寶貝的寶貝。即便是對所有人都嚴肅的爺爺和奶奶見了我也是眉開眼笑,即便是埋怨母親當年不聽父母之言的外公外婆見了我也是忙前忙后,這樣的我,從小到大,實在不知道還缺什么,少什么?
后來我總結了一下,我需要一個朋友。
我們能像姐妹那樣,偷偷說悄悄話,偷偷換裙子穿,可以和她討論時髦的發型。一直以來,我看似什么都擁有,其實我最想要的,一直都沒得到。
就在這個時候,趙枳出現了,所以我毫不意外的欣喜若狂,并在第一時間對她敞開了心扉,我真心為她能留在我家而開心,我覺得我以后的人生都不會再寂寞。只可惜我忘記了那個故事,農夫與蛇。
趙枳病好之后,自然而然留在了季家,父親為她辦好了轉學手續,高二那年,趙枳開始與我一并上學,只是熟識之后,趙枳卻不似才來季家那般,冷傲內向,她近乎討好一般的對每個人,父親,母親,我。
“徐老師!”與趙枳一并回家的路上,等紅燈的我一眼便看到馬路對面的,徐卿,難得有這樣的巧合,所以我興奮地大叫。
看他回頭,更興奮地沖他擺手。
那日,來家里為我上課的徐卿是和我與趙枳一同回的家。
“練好了,我昨天練了一整晚。”回去的路上徐卿問著我的功課。
“每次都是這么說,這次要是沒進步,該打。”徐卿并不同我之前的鋼琴老師,一副教條的樣子,他很聰明,明白我這個年級的女孩有著怎樣的心思,只是他卻做得很干凈,從不給我能和他在一起的奢望,一切的一切,更像是一個鄰家哥哥在對妹妹,寵溺中帶著些玩笑的味道。
“怎么會,一定不會讓您失望。”我仰頭沖他笑。十幾歲的我雖不如趙枳美麗漂亮,卻也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所以有著一張愛笑的臉。
我和徐卿的臭貧中,趙枳一直都是安安靜靜地低著頭走路,長發因為脖頸的下壓正擋住她似乎在思考的臉。
那天還是徐卿先開口:“你是?”她才抬起頭。
趙枳的美是一種冷艷,凈白的臉上因為神情淡漠,讓人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據說這個樣子的女孩更容易喚起男孩的保護欲,我想那也是徐卿在之后,那么愛護這已失去一切,卻仍舊堅強的女孩的原因。
“趙枳。”那樣的自我介紹干凈明了,并不如我一樣熱情奔放,她就似一朵美麗的玫瑰,綻放在那里,妖嬈漂亮,引著人過去,卻帶著一身扎人的刺。
“枳……似橘非橘的那個枳。”徐卿問得認真。
我想著對趙枳來說,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像徐卿那樣見到她的第一面,就能說出她名字的由來,后來一次與徐卿喝酒,問他怎么就知道趙枳的名字?
徐卿笑道:“你猜。”
“是命中注定,你靈光閃現。”那時候的我尚還沒對這世界徹底失望,總覺得漫漫人生路,還是有許多注定和廝守的。
喝掉杯子里的啤酒,徐卿笑道:“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只是那日我第一次在你家見她,她胸前戴著名牌,那天的她雖然狼狽的猶如一個敗將,只是那瘦弱無助的背影卻讓人心疼。”
那晚,徐卿往后說了什么,我都已經不記得,只記得自己喝得很醉,很醉,然后在那我自幼就喜歡的男孩面前哭得一塌糊涂。
【4】
趙枳成績很好,自從轉學和我同校,長相漂亮又刻苦的她就極引人注目。那時候我對那樣的她有種微微的崇拜心理,只是自小在父母的溺愛下長大,總不肯努力。
“你要不要這么強大啊?”一起回家的路上,看著趙枳的成績單,我吼她。
并沒看我,穿著厚重大衣的趙枳把頭埋在脖頸間,一下下的踩著腳底的雪道:“好,這次是我發揮超常,淮南,你一定比我好。”
“哪有,不過趙姑娘,麻煩您以后為我留條生路行不行,不然活在你陰影下的我,太苦逼了。”
抬頭沖我一笑,趙枳道:“好。”
趙枳到家里的第一個冬天,原本我們一家三口與她要過第一個春節,只是節前外婆病危的消息傳來,父親帶我和母親去鄰城,趙枳被留在家中,也正是那個冬天,因為去得太匆忙我沒給徐卿留口信,而照舊來家里為我上課的徐卿和趙枳走到了一起。
第一次見趙枳和徐卿在一起,已經是春節后,我已經從鄰城回來,外婆病逝,母親留在鄰城,父親去車庫停車的時候,我開門進屋。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鋼琴前,亮著一盞燭光。那光對已習慣了幾個小時黑夜的我,十分刺目。
隨著開門的聲音,剛剛還柔和的曲調變得慌張,隨著燭光映襯的兩個身影,我打開了燈。
其實十幾歲的我們雖然什么都不懂,卻被電視劇熏陶得可怕,而那天,開燈的我并沒看到想象中不堪的情節,而鋼琴前也并沒有兩個人,隨著燈開的那一瞬間,站在鋼琴前的她正回頭,與我四目相對。
那天,還是徐卿打破段在的寂靜,他說道:“季淮南,外婆怎么樣了?”
“去世了。”
“嗯?”
那天我們之間尷尬的氣氛隨著父親的進屋而終結,徐卿離開,趙枳跑去廚房給父親沏茶,只有我呆呆地看著鋼琴上那已燃的只剩下一小節的紅蠟燭發呆。
那晚,窗外下著大雪,我躺在床上,睜大眼睛,許久才說:“你們在一起了嗎?”
并沒我想象中,趙枳會慌亂地說沒有,然后和我解釋許多,她很干脆地嗯了一聲。
“多久了?”
“你離開之前。”
“趙枳,為什么不是別人?”
“因為只有他懂我。”
那個春節后,下著雪的晚上,趙枳用淡漠的聲音訴說一個故事,那故事的起始簡淡,過程也并非跌宕起伏,只是卻聽得讓人心疼。
“我第一次和徐卿好好地說話是在四個月前的那個秋末,那天我一個人坐在小區公園的長椅上,而給你上完課的他正巧路過,看到我正發呆,徐卿并沒離開,而是走來嚇我。并沒被他嚇到的我回頭的時候,就見他站在我身后笑。那天徐卿陪我坐了很久,那么久,我們什么都沒說就那么安靜地坐著,后來還是徐卿問我,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我說那天是我母親的忌日,而我不想在你的家里哭,所以一個人逃來了這里。他沒安慰我,也沒叫我堅強,徐卿只說,坐了這么久,餓不餓。那晚他帶我去了小區外的牛肉面店,兩個人坐在一起,然后呼嚕呼嚕地吃面條,也是那晚,在失去父親那個寒冷的雨夜之后,我第一次有了溫暖的感覺,后來他來給你上課的時候,總為我帶吃的,再后來,你們一家三口離開,他來為你上課,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
……
……
那個故事之后溫暖的屋子里是長久的寂靜,我不知該說什么,是質問她知不知道我喜歡徐卿,還是自責自趙枳來到這個家,我們又是否關心過她?我并非徐卿的女友,所以問不出前一句,也并不能給趙枳帶來什么溫暖,所以那個長夜,我選擇了安靜。
【五】
“她就這么奪走了你的初戀。”
初戀,聽著顧師宴口中的失戀兩個字,我微微一笑道:“哪有初戀。”
“是個人都聽得出來好不好。”顧師宴的口氣十分不屑。
看著她那驕傲的樣子,我也沒再騙自己道:“嗯,就這么搶走了。可是她也沒有什么好結果。”
“靠,不會他們又被另一個給拆了吧。”
“不是,那年夏天,趙枳與徐卿在一起,被我母親發現了。”
母親知道徐卿和趙枳的事情已經是那年夏天了,似乎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被母親撞了個正著,所以那日回來,氣得半死的母親吼問隨她進屋的趙枳:“趙枳,你知不知道這是早戀,你才多大?”
“阿姨……”
“別叫我阿姨,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可我沒想到你會做這種讓我失望的事情,你與徐老師是怎么在一起的,是在家里嗎?”
“嗯。”
見她點頭,母親拿起電話,那日父親匆忙回來,見母親與趙枳和我在客廳,便問:“怎么了。”
“怎么了,你女兒的好鋼琴老師,找女朋友找到家里來了。”
“淮南與徐卿?”父親問。
那天聽父親如此說,躲在樓上聽這一切的我,苦澀一笑,只覺得那時候若是我,該有多好。
“是趙枳。”
“趙枳?”父親詫異地抬頭去看趙枳,而她低著頭,長發散下,看不清眉眼,卻有種讓人心疼的感覺。我一直都記得那天趙枳穿著白色的長裙,頭發被別在耳后,發卡是雛菊的,徐卿送給她的。可以說那個夏天,趙枳美得讓人不忍錯目。
“你這樣生氣做什么,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這樣,你以為淮南沒有男朋友嗎,沒準哪天就回帶回一個給你看,況且趙枳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事歷來都懂得分寸,自不會要我們操心,而徐卿那孩子也很出眾,他們一起定不會讓你操心的,趙枳,對吧?”
“嗯。”
聽趙枳回答,母親氣道:“你們倒是一唱一和,我還不樂意管了。”
那天母親氣得回了臥室,而父親則起身,走到低垂著頭的趙枳面前,什么都沒說,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隨著那樣的動作,趙枳抬頭,那個夏天的下午,因為父親的袒護一切都變得安靜了下來。
后來因為母親的固執,父親為我換了鋼琴老師,而那之后我見徐卿只是偶爾他來學校接趙枳的時候。
母親第一次和我說徐卿和趙枳已經是那件事情過去兩個月后了,一起洗澡的晚上,為我擦背的母親道:“淮南,你傷心不傷心?”
被問得有些茫然的我道:“什么?”
“跟媽媽還裝,你喜歡徐卿不是嗎?”其實母親并不是老頑固,接受不了年輕人這么早就走到一起,她那樣的生氣,只是因為,她心愛的女兒,曾經那么喜歡那個拿著她的手,一點點在鋼琴上跳躍的男孩子。
沒說話,我捧了水拍在臉上:“哪有,媽你太八卦了,我們的感情純潔得很。”
并沒與我玩笑,為我細心擦背的母親只道:“淮南,在感情面前,并不是犧牲和隱忍才能得到的,你要學會去爭取,沒人會憐憫失敗的弱者,你明白嗎?”
我的母親,這樣的明了,人生與情感,明了愛和取舍,卻終究沒逃過那段命中注定的劫數。
【六】
那年夏天之后的高三在壓榨中結束,我和趙枳一并在暑假收到M大的錄取通知書,她學經濟,我念文學,而在M大任職助教的徐卿卻在那年夏天申請到了美國的大學念MBA,趙枳是為了徐卿才去的M大,只是留學是徐卿一直的夢想,他不能不去。因徐卿一定要走,趙枳近乎與他決裂,而他離開的晚上,去送他的也只有我。
那晚,一邊準備行李徐卿一邊說:“我走了以后,你幫我照顧照顧趙枳,她不像你,有父親和母親,她一個人過得挺孤單的。”
“知道了,真啰嗦。”
聽我這樣說,徐卿抬頭,并沒玩笑,而是難得認真:“淮南,我沒開玩笑,既然季家已經接受了趙枳,就給她一點點溫暖又有什么,她與你一樣,不過也是個孩子。”
徐卿的話,我隱隱聽出了些別的味道,只是還半帶玩笑的道:“靠,說的我家人好像多不是人的似的,我爸我媽對趙枳比我還好,好不好?”
“比你還好。”念著那話,徐卿不屑一笑,“比你還好,你父母,會忘記你的生日,會在你發著高燒仍舊沒有察覺的把你扔在家里嗎?”
“徐卿,你說什么?”
“說什么你明白。”徐卿的話沒有繼續,與他同宿的男孩回來。
而沒心情和他吵架的我甩下一句:“我不知道你說什么,你也別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腦袋上扣。”
那晚,因為徐卿的話,心情跌入谷底的我一個人在學校的操場上轉圈,我不知道這么久徐卿對我都是有怨言的,而那些怨言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趙枳的遭遇,可是她從沒和我們說過這些,母親問她生日,她說不記得,以前和父親在一起從不過生日,而來在家里這幾年,趙枳從不生病,偶爾臉色蒼白母親問她,她也只說自己是生理期,趙枳一直以哪種不給別人添麻煩,又一直討好別人的態度活在季家,她從不對我們敞開心扉,又讓我們怎么對她好。
“嘿。”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回過神,才發現已經快十點的操場已經熄燈,被嚇得半死,我回頭吼道:“人嚇人嚇死人知不知道?”
沒想到我被氣成這樣子,來人一笑:“呦嗬,脾氣還挺大。看來丟個學生證手機什么的,一點都不重要。”
被他一說,我才發現,剛剛還拿在手里的學生證和手機早沒了,站在身后的來人見我找,舉了舉自己的手,操場的光很暗我看不清那人臉上的得意洋洋,只能抬手去搶:“給我。”
只是那人動作比我活躍得多,一下就躲了過去和我道:“嗬,連句謝謝都不說。”
“謝個頭,你給不給?”
“不給。”
那晚M大的操場上,一失戀傷心的女人,追著一個變態滿操場地跑,而變態似乎玩得高興,用手機的光打著學生證念著我的名字:“季淮南。原來你就是季淮南。”
我從來沒想過季淮南這三個字這么有名,后來還是蘇晨光說,怎么沒名氣,數學不及格,靠著文科半邊天考進M大,你是第一個。
他說那話的時候,他許多朋友都在笑。而我給他唯一的回饋就是:“閉嘴。”
那晚我被蘇晨光繞了好久,實在追不動我才吼道:“老子不要了行不行。”說著便跑離操場。
后來手機學生證被完璧歸趙,只是逗了我半晚上的變態我卻沒看到,給我的時候,宿管大媽只說,是經濟系的一個男學生送來的。
問宿管那人長得什么樣子,宿管大媽描述之模糊,簡直可以用路人甲三個字完全概括。
【七】
我第一次看清蘇晨光的臉是在周末去找趙枳一同回家的時候,經濟系的教室里,穿著米白色套裝的蘇晨光站在午后的光影里,寫著龍飛鳳舞的板書說著經濟學概論。其實沒見他之前,M大就早有傳聞,經濟系有個很極品的教授,留學歸來,年紀輕,又是一表人才,那話后面若加一句尚未婚配,十足一個征婚啟事。
只是第一次見蘇晨光,他的確是那樣子,帥氣,美好,尤是笑起來,很吸引人。
“好……,這節課就到這里。我的課從來沒作業,但是期末要交論文,你們若能挺過,我不介意多來幾對打情罵俏的,趙枳,下節課在三教。”
“嗯。”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趙枳是蘇晨光的課代表,也是整個經濟系,最認真聽他講課的姑娘。
徐卿走后,趙枳并沒表現出太多的傷心,她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學習上面,依舊坐著那個漂亮又品學兼優的姑娘,只是比起高中時期,大學時候的趙枳更懂得把自己的美展現出來,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妝容,還有徐卿離開時為她鋪設的路,讓她在精英齊聚的M大也是獨領的。
一起回家的路上,我和趙枳說:“媽說明天去靜安山。”
“淮南,我明天要回學校,給教授找資料。”
“非得明天?”
“嗯。”
看著她,我道:“那算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趙枳的話題落在了蘇晨光的身上,而我第一次從趙枳的眼里看到那種勢在必得,她的雙眸凝著窗外,和我說:“蘇晨光,是經濟系最年輕的教授,二十五歲就拿到了加州大學的博士學位,似乎天生就帶著耀眼的光芒。”
那樣的口氣,似乎帶著無限的崇拜和向往,而徐卿就像過眼的云煙,早已被她忘卻。其實她也真的忘了,徐卿去美國后給她來了許多電話和她道歉,只是趙枳卻并不放在心上,似乎徐卿離開,這個她曾說對她最好的男孩子,就早已在她生命里消失,趙枳需要的并不是遠赴重洋追求夢想的戀人,她更想要能讓她一步步往上爬的基石,而這已是后話。
那天回家,知道趙枳有事兒,母親并不驚訝,吩咐我帶好東西,隔天一大早便開車帶我一起進山。
母親每兩個月都會去靜安山一次,拜佛燒香,偶爾覺得心神不寧,也會在山里住一夜,但大多數都會在當天晚上回家,我第一次覺得趙枳似乎在隱瞞什么,就是在那個我和母親早歸的下午。
母親去停車,我去拿信,因為有徐卿自美國的來信,我便打電話給在學校幫教授整理的趙枳。
只是電話接通,那邊卻并不安靜,很喧鬧。
“嗯,知道了,我做完這些就回去。”
那天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我隱隱聽到未曾掛掉的電話那邊傳來一句:“是淮南。”
是淮南……,這世上能把我的名字叫的那般深沉又帶著絲絲的寵溺的,只有我的父親,季正庭。
那個周末秋風漸起,吹得我的長發四處亂飛,那天并沒回臥室,我拿著徐卿的來信,坐在沙發上,直至趙枳回來,秋天的晚上,趙枳依舊是離開時的打扮,只是手上卻多了漂亮的丹寇色,還有一條玫瑰金的手鏈。把信遞給她,我道:“下午去哪了,逛街去了?”
“沒有。”沒說別的,她拿著信上樓。
而我依舊等在沙發上,直至半個鐘頭后,父親回來,打招呼,問母親吃什么,然后照舊跟我和母親開玩笑,他把一切都做的完美,就像無數個他加班回來的晚上一樣,只是那樣的他還有那聲“是淮南”卻似刺進我心里的刺,不能拔除。
晚飯照舊,一家人說說笑笑,趙枳也偶爾抬頭搭話,只是看著那樣的她和笑呵呵的父親,我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直至耐不住好奇,我在她去洗澡的時候,打開了她的包。
手鏈的發票,衣服的發票,那些票據的上面清楚地寫著季正庭三個字,我明白了就連為我都少買衣服的父親,總不會在趙枳身上找回他當父親的感覺吧。
【八】
我并沒深究趙枳和父親的關系,只是拼命地說服自己,這并不可能。因為我不相信,也不想相信。
我照舊還會去找趙枳一起回家,只是不再和母親進山,偶爾周末會去約父親又或者趙枳出去,我自作聰明地以為只要不給他們時間在一起,我不想看到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只是我太小看了那叫貪婪的東西。
母親和父親離婚的消息傳來,已經是我和趙枳大二的時候了,那時為了時刻和趙枳在一起,我選修了經濟學的課程,成了蘇晨光的旁聽生,這個并不死板的教授很看好我,所以幾乎每次我出現在他的課上,總會成為最出丑的哪一個,而這也激發了我的斗志,各種努力學習經濟學,只是讓我沒想到的在我唯一放松警惕的日子里,父親會和母親提出離婚。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回家拿下午要上課的書,要下樓的時候,就聽見開門的聲音,才想問是誰,就聽到母親說:“季正庭,終于到這天了,我一直在想,你還能忍多久,沒想到這么快就土崩瓦解了,離婚,你們暗度陳倉不是很好?是她要你離婚,想要扶正到我的位置吧。”
我已很久沒聽母親那樣的說話,犀利的帶著她最后的驕傲。
“之言,與她無關,我們早沒感情了不是嗎?”
“早沒感情,季正庭,你拍拍良心,我們到底還有沒有感情,我們沒感情?那你與趙枳有感情,她和淮南一般大,她和你的女兒一般大,你以為她能愛你嗎?”
“之言,咱們離婚,我凈身出戶,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給你,行不行?我已經不能和她分開。”
“不能和她分開?季正庭,你真讓我惡心,我什么都不要你的,我趙之言不缺這些,只是你那些破事兒,別叫淮南知道,我怕你臟了我女兒的耳朵。”
“之言。”
“明天,我們簽字離婚,你若覺得愧疚就帶著趙枳滾出這里。”
那之后,偌大的家里是長久的寂靜,我沒想到母親早已知道父親和趙枳的關系,更不明白,知道一切的她又為何不挑明一切,對趙枳態度依舊。
那天我第一次逃了蘇晨光的課,歷來自喻為嚴師的他為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縮在臥室的角落里,任憑他的名字在手機上閃動卻不接聽,后來還是他一直打,我才接通:“你煩不煩?”
“怎么沒來上課。”電話那邊,蘇晨光的聲音很淡定。
“用你管?”
“失戀了?”
沒心情和他臭貧,我掛掉電話,躊躇許久才為趙枳發去信息:“我們能談談嗎?”
彼時已經二十歲的我和趙枳,在這個浮華又斑斕的世界長大,我們被灌輸了太多的思想,所以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再像年少時那樣毫無顧忌的一笑,再不然便是不怕傷害的擁抱便能結束的,我們要把一切說明白,要給彼此一個徹底,要么狠,要么愛。
再見趙枳不過最后一次見她的兩三天后,只是再見,卻總覺得有些不同,距離M大不遠的咖啡店里,趙枳的面色依舊平靜,還是我說:“為什么?”
“沒有什么為什么,你情我愿。”趙枳的聲音很淡然,似這一日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
“那你讓徐卿怎么辦,你讓我媽怎么辦?”我吼她。
抬頭看我,她的眼里少了膽怯多了許多的不屑:“我為什么要管他們?季淮南,我想要什么,我一定會得到,而奔赴夢想的路上,把誰踩在腳下我都不會心疼,你也一樣。所以別在我面前裝圣母,這樣一幅神質問罪徒的樣子。你總是成全,總是害怕,所以你失去徐卿,其實我和徐卿剛開始在一起,你告訴你媽,沒準我們就能分手,可你不說,自己忍了,包括和你爸在一起,我故意不掛電話讓你聽到,想借你的口告訴你媽媽,可你還是不肯,以為自己能解決這一切,可是你根本就解決不了,你不是神,你只是個可悲可憐,讓人覺得可恨的圣母。你活該這樣。”
聽著趙枳的質問,從沒覺得她這樣的我道:“你要怎么才能放手?”
“你覺得呢?”隨著那句話趙枳推來的是一張薄薄的紙,上面寫著,妊娠三個月。
“滾,給我滾。”那天,趙枳被我吼著離開,而我了面前的一切,我知道,有些東西,回不來了。
那天,一個人在咖啡店坐了很久,離開的時候翻遍所有的包都湊不齊打碎東西的錢,自知道父母離婚,還是因為趙枳都沒哭的我,在那個狼狽不堪,又被人指責的下午蹲在咖啡店嚎啕大哭。
而在那個我最為無助的下午,是在窗外看到我和趙枳坐在一起,就進來想與我們打招呼,卻被冰冷的氣氛嚇得坐在我旁邊的蘇晨光把我撿回的家。
【九】
被蘇晨光帶回他市區的房子,沒問我發生了什么,他只說:“那邊是盥洗室,把你那臉趕快洗洗,不知道以為我拐帶婦女的呢。”
沒說話,我老實第去洗臉,浴室明亮的鏡子里,我看著滿臉水的自己,并不漂亮,卻有一道遠山眉,我小時候季正亭長摸著我的眉笑著跟我說:“淮南的眉毛和爸爸一樣。”那樣的口氣,帶著他對我的愛與寵溺,只是如今那個曾經期許要給我一輩子幸福和安定的父親要與母親離婚,而與他在一起的竟然是趙枳。
“為什么……”蹲在浴室里,我把水打到最大,然后大哭,而門外的蘇晨光就似聽不到。
直至我發泄完自己出去,他已經熱好了牛奶和糕點,把濕漉漉的我按在椅子上,他拿了毛巾給我;“失戀了?就你這樣還跟趙枳競爭,早晚輸的褲子都沒了。”
溫熱的牛奶從嗓子眼流進胃里,微微的溫暖慢慢流向被凍得僵硬的四肢,我并不說話,低頭吃著東西。
“說說,是哪個系的,讓老師我給你參謀參謀,看看值不值得你這樣。不過失個戀,又不是失身,至于嗎?”
“趙枳比你聰明,你太實誠,能看中趙枳的必然也比你聰明,所以你搶不過,還不如順其自然,那話怎么說的,天下何處無芳草。”
“要是不愿意說就算了,還要不要……”蘇晨光沒在嘮叨,伸手來拿我面前的盤子。
“是我爸……”隨著他的起身,我念出那三個字。
并不知道這一切的蘇晨光一愣道:“嗯?”
“我和趙枳在奪我爸,我爸為了趙枳要和我媽離婚,你覺得這個男人值不值得我這樣,值不值得?”那話我是吼著說出去的,說完那話,我起身離開。
而追來的蘇晨光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季淮南……”叫出我名字之后任憑他牙尖嘴利也說不出別的安慰的話。
那天被淋濕,又受了太大的刺激,我病倒在蘇晨光的家,我睡了三天,手機幾乎被季正亭和母親打爆炸,而照顧我的蘇晨光卻沒好心地給他們發去短信,告訴他們我沒事兒。我再次醒來的那個下午,窗外下著大雨,去上課的蘇晨光不在家,而我拖著還發燒的身體給母親打電話。
“淮南,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媽,你累嗎?”
“淮南……”
“別委屈自己了,他回來又能怎樣,我們不要,你不是什么都沒了,你還有我,你沒輸,是她太不擇手段了,媽……”
我給母親打電話的下午,這個驕傲的女人與季正庭辦理了離婚手續,很干脆,沒有對財產的紛爭,季正亭帶著趙枳凈身出戶,自此與我和母親再沒有半點關系。
最后兩個字說出口,大巴駛入隧道,而聽得如癡如醉的顧師宴道:“她就這么把你爸奪走了?季,這姑娘要不要這么強大,她到底想干什么,搶你的初戀也就算了,就連你爸都搶走,要不要這么牛?”
我并沒告訴顧師宴我的真實姓名,而她也并沒問,只叫我季。
聽她這么問,我道:“說實話趙枳到底想要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她的人生卻并沒她想的那么精彩倒是真的。”
“她跟著你爸之后,落魄了?”
“何止。”
【十】
母親與父親離婚之后,帶我依舊留在了家里,而父親與趙枳在一棟小房子里開始新的生活,對他們的一切,我和母親并不好奇知道,只是有些事情總是瞞不住。
沒和母親分手前,父親在一家公司做主管,事業風生水起,人脈和財路都很多,只是于母親離婚后,靠著外公走到主管位置的父親,失去了最大的靠山,盡管母親在離婚后已叫外公不要管他們的事情,只是許多得過外公恩惠的人,還是很明了地劃清了與父親的關系。
可以說,與母親離婚后的那個秋天,父親的世界從脫離離婚苦海的喜悅,一下就跌進了前途無望的悲涼中。
而趙枳則不然,一同在M大念書,我經常能遇見她,那時候的她早沒了當初的狼狽樣,幾萬的包包,最新款的手機,似乎與父親在一起后她的人生徹底不同,只是國內的事情在美國的徐卿并不知道。
趙枳不給他回信,他便來信問我,問趙枳如何,那些信我攢了一堆卻不知道要如何去回,我要說她過的很好,還是過得很好卻很下賤,我要說她已經忘記徐卿,還是說她已經和我有錢的父親走到一起,我什么都說不出,索性讓那些信仿若石沉大海一般。
因為趙枳的事情,我停了經濟學的課程,只是蘇晨光卻并沒放過我,偶爾經濟系高富帥的教授總會給文學系戰斗在第一戰線的我打電話,而不過當了他幾天學生的我卻要二十四小時當個陪飯的。
蘇晨光吃飯并不在食堂,他在學校有宿舍,所以每次一起吃飯不是蘇晨光下廚,就是我。
再次一起吃飯的中午,蘇晨光道:“趙枳后來和你聯系過嗎?”
“沒。”自從父母離婚之后,我抵觸者與趙枳有關的所有事情。
輕輕一哦,蘇晨光道:“想不想報復一下?”蘇晨光年紀輕輕就坐到教授的位置,所以并不似很多老師那樣死板,他歷來秉承人害我三分,我便還人七分的真性情。
不知道蘇晨光想搞什么鬼,我并不想答應,只是他迫切的眼神卻讓我忍不住地點頭。
趙枳主動向經濟學教授蘇晨光求愛的消息傳遍M大已經是半個月后的事情了,為使消息的真實性得到確認,貼吧上傳了當時蘇晨光的鐵粉錄下的錄音,錄音中,趙枳說著她悲慘的人生,那之中竟然或有或無提到我父親,當然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而她之所以說這些,不過是想讓蘇晨光燃起保護欲,然后她的人生才能繼續下去,踩著我父親爬到另一個巔峰。
其實趙枳早已對蘇晨光有意思,只是蘇晨光并沒點頭過,這一切直至蘇晨光知道趙枳拆散了我的家,才明白這女孩的心思并不簡單,只是與我父親在一起后,趙枳并不甘心,她要得到更好的,所以她依舊追求蘇晨光,所以蘇晨光用計,讓趙枳說出一切。
那樣的對話,和趙枳往日的形象,讓這個一直是M大風云人物的女孩,徹底完蛋,無數的留言開始在學校蔓延,和徐卿的早戀,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拆散別人的家庭,甚至這之中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國家獎學金的資格,一切的一切,把趙枳自天堂拉到地獄。
只是不管誰說什么,趙枳仍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依舊在M大,依舊是穿好的用好的,而看著那樣子的她,就連蘇晨光都說,人要多恨才能在面對那樣的流言蜚語中仍舊無動于衷,我不知道趙枳有多強大,但是我知道那么強大的她不會永遠強大下去。
而讓趙枳徹底崩潰不會是我那沒有骨氣的父親,要她崩潰的一定是她人生中的軟肋。
因為M大對趙枳的傳言,徐卿自美國飛回,落地的第一刻就去找了趙枳,只是那天,趙枳與我父親的家里,開門的是我父親,再見,季正庭沒了當年的風范,穿著寬大的背心站在門口問徐卿:“你來做什么。”
“趙枳在哪兒?”
那天因為固執地要見趙枳,徐卿和季正庭打了起來,季正庭當了幾年的兵,打倒一個書呆子并不在話下,那天直至徐卿被打倒,趙枳都沒出來。
“他怎么知道她在家。還有這事兒你怎么知道的?”顧師宴極是好問,幾乎她不了解的事情一定要問清楚。
“是徐卿告訴我的。他被我父親傷了之后,便找到了我。”
【十一】
再見徐卿已經是他離開近三年之后,三年,當年懵懂無知的姑娘已經長大,而曾經俊逸的少年唇邊亦有了青須。再見,徐卿話題明了,趙枳到底怎么了。
我把他走之后趙枳的所作所為通盤說出,徐卿卻并不驚訝,許久才道:“其實她活的也很累。”
“累,踩著別人往上爬也叫累。”那話讓我極是不屑。
并沒在和我說別的,徐卿只道:“她自小什么都沒有,所以得到后很怕失去,季淮南,那種感覺你不懂。”那話之后徐卿離開,后來有關他的事情我還是在學校的傳聞中知道的,他一直沒放棄趙枳,一直等著她,只是趙枳似乎覺得自己回不去,固執地留在我父親身邊。
一切直至我父親因貪污被檢舉,我和趙枳大四那年的夏天,一切來得措手不及,檢察院封了父親與趙枳的房子,從不怕任何報應,堅持自己的路走到那時候的趙枳敗得一塌糊涂,而為了過上她想過的生活,所以慫恿已經沒權沒勢的季正亭貪污,趙枳一并被拘留。那年,她二十二歲,正是人生最美的年華。
因為和父親的巨額貪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趙枳在那年秋天被檢控,并最終被法院裁定有教唆行為,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那樣的懲罰對趙枳來說并不輕。她不斷地上訴,找律師,甚至不要臉面地求到我母親身上,只是那時候的母親,早已看淡這些,父親她都不肯出手,何況是趙枳。
最終幫了趙枳的還是徐卿,為了救出趙枳,徐卿花光了自己的財產,還借了十幾萬,終究為趙枳求得一個改判的機會,十個月,表現好還會減刑。我想讓趙枳徹底發瘋,便是那十個月的牢獄生活,在哪里沒人欣賞她的美,更多的人比她會用心機,所以那十個月,她過得無比漫長。在第七個月的末尾,已經在報社實習的我自同學那里知道,趙枳因精神不堪重負暴瘦十幾斤,最終被送進了監獄管轄的療養院,她后三個月的生活就是在療養院中度過的,據說那段時間她精神好了很多,徐卿也常去看她,她似乎也有了悔意,求著徐卿要見我,只是因為父親的事情,我并沒點頭。
我沒想過那次見面錯過,我再見趙枳會是她再不認得我的時候,似乎上天注定不會讓趙枳的人生過得完美,也一并要懲罰她前半生的孤勇,就在趙枳即將出獄的前夕,每周都去看她鼓勵她的徐卿在去監獄的路上出了車禍,生命永遠地停在了他二十九歲的時候。
徐卿死后,他不甘的父母找到監獄,把一切告訴已打算出獄后與徐卿好好生活的趙枳。自十七歲來季家第一天和徐卿相識,這個出眾的男孩與趙枳牽絆了整整七年時光,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她最不堪的時候,仍舊不放手,那樣的徐卿給了趙枳人生最大的動力,只是這樣優秀的男人就像神的使者,總不會為了一個人留下。
徐卿死后,趙枳徹底精神失常,我最后一次見她是兩年前的冬天,毛玻璃里,那面色蒼白的女孩縮在床上一動不動,臉上是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那是我最后一次見趙枳,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似乎六年的相知,一扇玻璃的距離,已是我們最好的結局,而在此看到趙枳的那個下午,只想到那么愛她的徐卿,我對趙枳的恨意也一筆勾銷。那之后,我與想要換個環境重新來過的母親出國來到舊金山。
整個故事講完,窗外的夕陽已是暮色,顧師宴似沉浸在故事中無法自拔,我講完很久,她都沒有反應,直至大巴到達機場,從我的歲月中回神的她才道:“徐卿,他真是個好人。”
是呀,是個好人,卻終究沒有在人生的路上前行的太久。
“那季,你爸爸呢?”
“我爸爸最終被判刑十三年,對他來說,他后半生都要為他曾經最無知的錯誤埋單。”
“那你母親呢?”顧師宴似一定要知道一切才罷休。
而我也不在乎把一切講給這個陌生的女孩聽。
“她已經再婚了,對方是個美國人,我有了一個哥哥,一家的生活很好,每年我都會回國看一次爸爸。”那話說完,大巴開門,我與顧師宴一同下車,我來機場是要接人,而自小在美國長大的美籍華人顧師宴卻是要飛去中國做交流生,那天在機場,我和她擁抱告別,普通話尚且熟練,內容卻驢唇不對馬嘴的顧師宴只道:“季,我想和你成為朋友,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你能遇見徐卿那樣的人,你的世界也一定有一個人會出現與你極樂世界的。”
念著極樂世界四個字,似乎明白她想祝福,我笑得前仰后合。
那天沖著要離開的顧師宴擺手,我被人從身后抱住,沒回頭,那耍賴一樣的聲音道:“又背著我勾搭誰呢?”
沒回頭我一笑只道:“蘇晨光,你用你那250的眼睛看看,那分明是個姑娘。”
“靠,姑娘剃板寸。”
那天我是為接蘇晨光來的機場,一年兩地分居的生活讓蘇晨光這個意外出現在我生命里,又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守著我的男人徹底無法忍受,憑借自己的頭腦,與小小的手段,他在一年后申請到了舊金山一家大學任教。
回去的路上,母親打來電話,要我與蘇晨光去吃飯,母親的現任丈夫曾經是蘇晨光的在加州大學念書時的老師,而我現在的哥哥詹姆森,則是蘇晨光念書時的宿敵,后來知道我母親和他導師在一起,蘇晨光并沒祝福只道他與詹姆森冤家路窄。而知道我和蘇晨光的關系的詹姆森則大度的和我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那天回家的路上,舊金山的夕陽正好,火紅的云朵綿延整個天際,晚霞金韻美得讓人覺得有些慘烈,回去的路上蘇晨光說了許多話,他來之前看了我的父親,父親要他好好待我,也去看了趙枳,她依舊是那副樣子,安靜的似乎十幾歲時的懵懂無知。而來前的最后一天正是徐卿的生日,他買了一束白菊去墓地。說完一切,好不容易和我團聚的蘇晨光道:“老婆,有你真好。”
在熱天的游泳館,曾經發生過這樣一幕情景――
有一個大帥哥,他穿著菲爾浦斯穿的那種國際級運動員的泳褲,戴著超級昂貴的泳帽,以及超級專業的泳鏡。他還無事生非地戴了個鼻夾!當然,他也同時戴了價格不菲的耳塞。此外,他還戴了秒表!他還披著一條絕對是專業得不能再專業的浴巾!
這個大帥哥,站在游泳池邊上開始熱身,大家咬住小嘴唇,閃著星星眼,有幾個MM都要哭了,就等他入水之時好替他尖叫、喝彩。
結果……
只見大帥哥從屁股后面拽出了一個游泳圈,開始吹氣……
更妙的是,當他終于跳進水里,他的游泳圈爆炸了。
救生員來救他時,他又一把抓掉了救生員的泳褲,當即被抽了兩巴掌。由于他撲騰得太猛烈了,救生員不得不一直抽他,直到抽暈,才拖上岸去。
我和柚醬親眼目睹了這一情景,事后,每當想起,我們就是一頓捶胸頓足,生不如死的暴笑,每次笑過,腹肌都感覺酸痛難忍。我們用了長達三年的時間才差不多忘了這事兒,然后第四年,這位帥哥和我們邂逅,在一間日式料理店。
天婦羅之夜
那時,我和柚醬常去一間不知名的日式料理店。店主是一位旅居中國的日本老婆婆,叫猿渡久美子。她是個怪婆婆,她做天婦羅,若當天沒有活的甜蝦,她就關店。吃過天婦羅,要吃蜜瓜。若當天沒有蜜瓜,她也關店。就是這樣一間任性的店,卻從沒發過愁沒有顧客光臨。
在有幸吃到最好的天婦羅的那天,我們見到了新來的店員。他很帥,他的帥不是一眼望到底的帥.他的帥里有種清苦的神情,讓人看了以后挺不自在,又挺舒坦。我說柚醬,這個人好像很眼熟。柚醬想了三秒,說:“泳池小神仙!”
三年了,他變老了一點點,男人味出來了。
我們馬上進行毫不留情的搭訕,他很客氣,也很疏離,對我們本著認真服務的原則,盡量不招惹,盡量不得罪。最后我們只好說:“在一間游泳館,你曾經被打暈然后拖上岸去。”他這才猛然抬起頭,窘窘地望著我們,“你們倆誰給我做的人工呼吸?”原來,他也不是不會開玩笑的。
從那之后,我們和小神仙成了朋友。我們問:“你以前不是很富有嗎?一條泳褲就值現在一個月的工錢吧!”小神仙撇撇嘴,淡淡地說:“現在沒辦法了,我爸爸破產了。”
我和柚醬埋頭默默吃壽司。
富人似乎從不愿意窮人加入他們的隊伍,但是窮人卻總是歡迎落拓的富人來到他們的陣營。反正一無所有,樂得多個伴兒。我和柚醬就是這樣的窮人,我們窮得坦蕩蕩、友善又溫和。秋天的時候,我們請小神仙到我們的租屋吃飯。那間小屋是我和柚醬從大一起就開始租的,三年了,我們把它拾掇得就像真正的家一樣。
吃飽喝足,柚醬、小神仙和我就趴在地板上睡去。月亮升上來,白色的月光,照得滿室通明,
我聽見柚醬說:“那你有什么打算呢,以后?”
“我想多賺點錢,開一間店。”
“什么店?”
“你說什么店比較好?”
“我不知道……”
“那你好好想想,以后告訴我。”
梨猴,你好
后來,小神仙的水果店開在學校旁邊的路上,柚醬就成了這間店的老板娘―是的,他倆在一起了。
當電燈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只好躲出去,自己找點營生干干。我去學車。在駕校,我學車學得很功利,我已經想好了,必須一次通過,只有這樣才不浪費學費也不浪費時間。學會了開車也許我就可以去開TAXI,至少我不會總這樣失業。沒辦法,在這個華麗的都市,太多大學生一畢業就陷入失業,就像Little airport的歌里唱的,“七個月見佐三十九份工,份工仲難過老公。”
駕校那老師很猥瑣,一個留平頭的矮子,借系安全帶的時候揩女生的油,借指導剎車的名義摸了我的腿。我很郁悶,我想等我考完試,一定要找個人來揍他。但我晚上回到家,我坐在房間里,我發現我除了年輕什么也沒有,連一個幫我打架的人都沒有。不行,不可以這樣下去,我對自己說。
幸好上帝從來不會只制造一個窮光蛋。有一個男孩在幾天后來到駕校,他也和我一樣年輕,戴十五塊錢的電子表,他大概也嗅出我身上缺錢的味道,于是一嗅一嗅向我走近,自我介紹他是劉大南,對我說:梨猴,你好。
就像山藥和土豆雖沒血緣但因為長得相似也會覺得很貼心,是一種共有的淡淡的自卑使我們走到了一起。他和我一樣,也無力參加超過生活費標準的 AA制餐會,于是和我一起吃兩塊五的米粉。我們坐在駕校外的草坪上瞎侃。“開車時如需要吐痰:A.打開車窗吐到外面B.吐到車里C.吐到紙里下車時扔進垃圾桶”。我說:“為什么沒有D?如果有D,我希望是吐到老師的臉上。”
每個人都有一個情結
每個夜晚我回到家里,柚醬都不在家里。我知道她一定在小神仙的水果店,他們一定幸福地加著屬于自己的班,賺快樂的錢。我打開電腦把新浪新聞從前翻到尾,到處都是令人沮喪的消息……
年輕沒什么了不起,年輕所擁有的只是空洞的年輕本身。只是窮,被人瞧不起,沒有地位。我又去到猿渡的店里,我和柚醬存了一瓶亦竹燒酒在那里,因為便宜,一大瓶喝一年好像都喝不完。我叫來大南,請他喝酒。喝著喝著,我們都喝高了。我乜斜著醉眼問大南:“說實話,你現在每個月要花掉多少錢?”
“兩千。”
“都怎么分配?”
“五百吃飯,剩下的攢起來。”
“攢錢干嗎?”
“我要去蒙特利爾。”
“唔,為什么?”
“有一個女生,在那里。”
是不是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最終都會找到一個愛人,就像柚醬找到小神仙。駕校里有一位肥婆師奶不知出于哪門子婦人之仁向我伸出橄欖枝,問我要不要去她家的工廠做事。“你是學財會的,假賬會造的吧?”她說。我說我會。她說那工資加兩百好了。
她穿著大花衫,整個人像一只馬蒂斯風格的河馬。但是,無論怎樣,我得承認,她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她有一個會賺錢的老公,她買得起寶馬,她考駕照一次就通過了,嗯,她心胸寬廣善于招才納賢。
人是因為運氣好才變得心胸寬廣,還是因為心胸寬廣才變得運氣好?
我常為一些狗屁的形而上學而煩惱。
曹操真是太油菜了
后來,我就開始在市郊小工廠上班,每天早出晚歸,中午吃一個毫無油水的盒飯,晚上還要加班。柚醬說我在一個月內迅速從對蝦變成了海米。“你不僅瘦了,而且還變矮了!”
我看到小神仙在一旁很仔細地看了我一遍,不知道為什么他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他看得我很不自在,我只好自我解嘲地說:“濃縮的都是精華,好嗎?”
“連胸好像也沒有了,”小神仙說,“這樣去游泳館游泳,你可以只穿小褲褲了。”
幸福的人們總是忽略不幸的人們的敏感,我的神經被抽痛了,我摔了門而去。
我又去到猿渡的店,上次存的酒已經被我和大南喝光,現在我拿出我下個月的飯錢,預支一瓶新酒。我望著稀疏枝頭的朗月,忽然想到一首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曹操真是太有才了啊,一千多年了,失意的人想到這樣的句子,還是馬上就會陷入更深的沮喪。
門開了,有人撣掉肩膀上的雪走進來,帶來的冷空氣使室內為之清新。這人徑直走到我的桌前坐下。原來是小神仙。
在那個晚上,他蹭了我的酒,告訴我他父親破產自殺的事情。他說:“我母親一輩子沒有工作過,她什么也不會做,她需要我養。這樣想來,你比我母親那樣的女人要幸運得多,你幾乎什么都會做。”他似乎是在贊我,但是我根本不領情:“可是會做事又有什么好?男人從不喜歡強悍的女生。”
“會有人喜歡的。”他又開始用眼神剝我的衣服。
“柚醬呢?”我幾乎是挑釁地問。
小神仙的眼睛像一盞燈,現在,噗地熄滅了。他沒有回答我,開始專心對付杯子里的酒。
再見,還會再見嗎
大南始終沒有幫我揍那個駕校老師,一年以后,他倒是如約去了蒙特利爾,終于得見日思夜想的姑娘,被對方發了一張好人卡之后,心滿意足地回來了。我榮升為京郊某增高鞋廠的財務總監,薪水翻了一倍,可我還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做下去。柚醬和小神仙分手后,馬上認識了一個比較有錢的大叔,很快就要結婚了。小神仙離開了北京,去到東北邊界,和俄羅斯人做生意,據說那會很賺錢。
像我們這樣的小草根,生活給我們什么樣的土壤,我們就在哪里生根,如果這塊土壤不適合了,或者不夠好了,我們就隨著風遷移,去到可以活下去的地方。
不然,難道死掉么?
我收到小神仙寄給我的快遞,有一封信,還有一條鉑金項鏈,墜子是一塊俄羅斯花琥珀,在燈光下照亮,可以看到琥珀體內千萬年前的松針、小樹葉。香港話里,去往一個地方旅游,帶回的小禮物叫做手信。然后我展開那封信,那是一封用真正的紙和真正的筆寫的信――
“在很多時候,我都活得不快樂。直到我遇見同樣不快樂的你,我才發現,兩個不快樂疊加在一起,可以彼此抵消,但也可能變成更多的不快樂。2004年,我在一間游泳館里游泳,那時候我19歲,有一個大款爸爸,那時候的我,除了花錢什么也不懂。但是在游泳館,我忽然發現,穿五十塊泳衣游泳的人,也許比披掛五萬塊行頭來游泳的人游得更好,游得更快樂。那年,也是我第一次遇見你,你在水里浮著,看上去像一只海豚,你真美。為了吸引你的注意,我決定一鳴驚人。可惜,我只給人留下了可笑的印象。之后,我們失散在人海,我沒想到還會和你重逢,但陰差陽錯,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喜歡你,就這樣和你錯過了。”
他接著寫道――
“我們還會再遇見嗎?如果再遇見,希望我們都已蟾宮折桂、衣錦還鄉,那時候,我會勇敢地走上前去擁抱你。戴上我給你的項鏈,我們從現在開始加油好嗎?等我,好嗎?”